葉風習慣早起,推門時看到在院中閉目凝思的遲遇也沒有吃驚。仙君,自然不會比一般人憊懶。
他悄悄走過去,出了小院,借了井水漱了口,又揣了一點白米回來。
小院內有灶台,燜上一鍋白粥要不了多久。葉風守著灶火,撥了兩下木柴後準備去弄點小菜,誰知一起身抬步,差點撞上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人。
“仙君?”
灶台外搭著木棚,這一處又靠著院牆,早晨熹微的天光下暗淡得很。唯有灶膛的紅光幽幽晃動,覆在身上將人映得清晰。
遲遇半蹲下來,撿了一根柴火添進去,火苗“嘩”一聲爆起後恢複了安穩。
“……仙君?”
遲遇若無其事地又丟了一根進去,然後才拍了拍手上灰塵起身。
葉風在他的臉上捕捉到極其微小的一縷笑痕,心中忽然有個令人忍俊不禁的猜測。難不成,仙君是在玩火?
遲遇退開幾步,將灶台讓出,隨口道:“你這是做的什?”
“白粥。”
遲遇默不吭聲地走到石桌邊坐下。
鍋蓋邊沿冒出白蒙蒙的熱氣,能聽到一點咕嘟咕嘟的響聲。和著晨間的寂靜,有一種安寧之感。
葉風沒想到遲遇還會同他一起吃第二頓飯。
白粥粘稠,有些燙嘴。仙君慢條斯理地舀一勺,吹了一下才咽下。如此幾下之後忽然抬起頭來,隔著一點白汽望著對麵的人,問道:“一直看我做什?粥在你麵前。”
葉風覺著,仙君的話變多了,雖然隻有一點點。他抄起碗幾口囫圇粥就見底了,遲遇仍舊一勺一勺,幾乎可稱從容專注。
直到有村民慌忙跑過來,指著外頭道:“仙君!又出現了!”
遲遇放下碗,順著村民指的方向急速掠去。
葉風留在原地,問了一句:“還是帶血的衣料?”
村民捂著胸口喘氣,又驚又懼回道:“是。一整塊布,跟浸在血一樣。”
等葉風趕過去的時候,遲遇正撚著那塊布料不知在想什。
這一戶在村落中間,距離兩人住的小院說近不近,但再遠也不會遠過遲遇禦靈術的範圍。換言之,若這布料是妖放在這的,遲遇不可能察覺不到。
外麵已經圍了一圈的村民,個個神色惶惶然。失蹤女子的爹娘跪倒在一邊,流了滿臉的淚,已經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布料上的血很新,還有幾滴落在了地上。
遲遇放下布料,向院外走去。葉風瞥見了他指間的紅色血痕,恍然感覺仙君更冷了一分。
村民讓出了路,仙君走過人群,口中念了一句什。眾人耳邊擦過清越的一聲,便見數道銀光向四周飛速散去。
人群後的葉風若有所思,回頭望了望地上相扶著的夫妻,走過去問道:“可知這布料是什時候出現的?”
中年男人抬袖一抹眼睛,瞥一眼布料後哽咽道:“今天、起早一推門就、就看見了。”
“見到之後就叫人過來了?”
中年男人點點頭,又去照顧起哭到暈厥的妻子。原本心還存了點孩子還能活著的念頭,現在布料一出現,微薄的希望徹底落空。
葉風撚了撚布料,從濕潤程度來看,放在這的時間應當不過半個時辰,正是他出去借米的時候。
那會天地間起了層薄霧,他下意識地多警覺了些,就算他沒注意到什,當時遲遇已經在院子,即使沒用禦靈術,妖也不可能逃得過玄清境修士的敏銳。
葉風怎想都覺得此事怪異。
自謝淮的天道規則定下後,少了許多來自人修的壓力,靈修反倒失去了在磨難中成長的條件,加上靈修多散漫,不似人修集群生存,慢慢地開始陷入修行衰落的狀態。如今幾百年過去,多的是他這種入門都入得半吊子的靈,極少有得入其門甚至精進的靈修。而境界愈高的靈修,愈不願成為惡妖。畢竟一著錯,修行之路也就斷了。
若這個妖甚至能避開遲遇,絕不會是什低微的妖。況且,捉了人後送回屍首倒也罷了,為何送的是衣衫遺物?
這個村子以種田為生,常年勞作留下的曬痕布滿每一張臉,這些原本淳樸的臉上此時全是驚惶與惴惴。明明快到秋收,卻沒一家有心思做準備,隻害怕著不知何時就要輪到自己家。
葉風垂眸思索之際忽然愣住,又抬頭望了一眼麵前的村民們,恐懼在他們的眼中一覽無餘。
飛散出去的銀光久久不熄,如水波一樣向村落四周鋪開。遲遇抬起手,手掌沒入銀光中,在他指尖沾染的血痕仿佛活了一般,沿著其中一道光線飛速劃開,一直綿延向未知的遠處。
葉風看著遲遇順著血線的方向而去,猶豫了會後也跟著去了。
晨霧早已散去,柔和的日光照在麥田間,將初秋的寒意驅了幾分。在廣闊的麥田外是一片蜿蜒的青山,血線便是指向了青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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