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這個神色慌張,頭發淩亂的男人,張偉內心也是五味雜陳。
他和杜彥森同為全璟律所的高級合夥人,既是共事多年的同事,也是競爭對手。
曾經為了爭奪客戶和高級合夥人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甚至刀兵相見。
職場嘛,就是這樣的。
不過他們兩個的鬥爭倒也還算光明正大,沒有背地使什陰招損招之類的。
現在看到杜彥森遇到這大的麻煩,張偉並沒有幸災樂禍,反而心挺不是滋味的。
這兄弟也是命苦。
先是因為在刑事桉中采用風險代理被吊銷了一個月執業證,剛重新拿回執業證,結果第一個桉子就攤上了更大的麻煩……
“老杜,你這到底是什情況啊,你這個代理人怎還攤上官司了呢?”張偉沉聲問道。
杜彥森握了握拳,咬牙道:“都是張仁傑那個混蛋!我跟他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想到這個逼養的,居然會在法庭上咬我一口!”
“張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讓他去威脅或者賄買被害人,這種幹擾司法程序的事情,我怎可能會去做呢?”
“都是張仁傑那蠢貨誤解了我的意思……”
杜彥森臉色極為難看。
他怎都不會想到,張仁傑居然會來這一出。
張偉眉頭微皺,緩緩摩挲著下巴:“按照你的說法,確實是張仁傑理解有問題……”
“對啊!這人也不知道是腦子缺根筋,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居然能想出那種愚蠢到家的辦法!我踏馬……”杜彥森氣憤不已,恨不得把張仁傑打得他老媽都不認識他。
“老杜,話雖如此,但你的麻煩依舊不小。”
張偉臉色頗為凝重,理性分析起來:
“首先,你沒辦法證明你的本意是調解還是威脅,畢竟‘搞定’這個詞本身就模棱兩可,完全能延伸出不同的理解。”
“其次,就算合議庭相信你初衷是好的,但……說實話,身為律師,沒有明確向當事人傳達意思,讓當事人產生誤解,從而發生犯罪事實,這本身就是嚴重的失職。”
聞言。
杜彥森眼皮一跳,連忙道:“我也知道現在情況對我很不利……所以我才來找你幫忙。張偉,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這次一定要幫我!”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做你的代理人?”張偉問道。
“沒錯!”
杜彥森重重點頭,目光直視著張偉說道:“張偉,我們雖然爭了這多年,但僅限於公事上,私下我們從來沒有什矛盾。”
“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你的能力,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
張偉沉吟片刻後,咧嘴一笑,拍了拍杜彥森的肩膀,說道:“老杜,謝謝你這信任我,你放心,既然你開這個口,我肯定幫你。”
“謝謝,真的,太感謝了。”
杜彥森雙手合十,滿臉感激。
隨後滿懷期待的看著張偉,問道:“你說,這事兒能不能做無罪辯護?”
張偉略一思索,沉聲道:“你現在涉嫌的是教唆犯罪,如果罪名成立,會按照妨害作證罪來判處。”
“而教唆犯的成立條件是,同時具有教唆對象、教唆行為及教唆故意。”
“教唆對象,這個沒什好說的。”
“教唆行為,按照司法解釋,隻要引起他人實施符合構成要件的違法行為,就會被認定為教唆行為。”
聞言,杜彥森連忙說道:“但司法解釋同樣有說明,讓他人實施所謂不特定犯罪的,難以認定為教唆行為。”
“我隻是跟張仁傑說‘搞定’被害人,並沒有說明特定的方式方法,我覺得這不應該被認定為教唆行為。”
“你說得沒錯,教唆行為的認定方麵,我們確實可以進行爭取。”
張偉緩緩點頭,接著說道:
“然後是教唆故意!”
“我國刑法理論一般認為,教唆犯的故意內容是,認識到自己的教唆行為會使被教唆人產生犯罪意圖進而實施犯罪,以及被教唆人的犯罪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希望或者放任被教唆人實施犯罪行為及其危害結果的發生。”
“如果能夠確定教唆者,並不希望或者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就不應認定為犯罪。”
“你主觀傳達的意圖,是讓張仁傑去找被害人調解,完全無法預料到對方會曲解你的用意,產生犯罪意圖進而實施犯罪。”
張偉雙眼微眯,沉聲道:“如果這樣想的話,你就不應當被認定為具有教唆故意!”
“對對對!你說得沒錯,我怎知道他會那樣去理解呢?”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幹不出這種愚蠢的事情啊!”
杜彥森雙眼放光,似乎看到了希望。
但張偉卻給他潑了盆冷水。
“不過老杜,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話雖如此,但刑法理論中還有這一種說法。”
“如果被教唆者按照教唆者教唆的內容所實施的行為,仍然具有導致結果發生的危險性,則難以否認教唆者具有犯罪故意,而應以教唆犯論處。”
張偉微微皺眉:“如果按照這個理論,你還是有些危險的。”
聞言,杜彥森臉色頓變,皺眉沉思起來。
“刑法理論確實有這個說法,但前提是教唆者有具體而明確的教唆內容!”
杜彥森略作思索後緩緩開口:“但在本次事件當中,我可並沒有對張仁傑有具體而明確的教唆內容,他之所以實施後續犯罪行為,完全是基於自己的主觀惡意。”
“或許其中有一部分我的原因,但主要還是他自己的想法。”
張偉點頭道:“沒錯,我們可以從教唆故意和教唆行為這兩方麵著手,雙管齊下,隻要其中任意一點取得合議庭的采信,你的麻煩都會少很多。”
“現在確定了基本的訴訟策略和辯護思路,不過我們還是得補充豐富一下細節。”
“嗯!”
兩人都是能力出眾,經驗豐富的大律師,當即圍繞杜彥森的情況展開討論。
尤其是杜彥森,思路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各種法條規定,司法解釋都能脫口而出。
畢竟這場官司的勝負,與他本人息息相關。
贏,怎都好說。
萬一輸了,可就不是吊銷執業證那簡單了。
……
與此同時。
檢察院,某會議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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