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少年。
初見的雪與白衣少年驚鴻一瞥,伸出幹淨的溫暖的手掌,豪不嫌棄地用身上帕子擦拭她髒汙的臉頰。
沒有指責,沒有怪罪,遞過來兩枚銅錢,告訴她,偷盜害人,誤己,縱使身陷囹圄,也不該丟了做人的本分。她四肢健全,當可找份掙錢的工,不該墮落。
可是她什都沒聽清楚,隻覺得寒冬中,他的手心如此溫暖,暖到,她仿佛與過往擔驚受怕的日子真正分離了,這是新的開始。
她哆嗦著問:“你知道,江都問柳山莊嗎?”
他挑眉,卻不避諱:“在下便是問柳山莊之人,姑娘可是在我莊內有相識之人?”
她直愣愣地答:“韓三良,我隻聽過這個名字。”
問柳山莊莊主的名頭自是天下皆知,怎能當她的憑證?他失笑,卻半點譏諷也無,仿佛以最誠摯的寬容,來遮掩她的尷尬:“他是我父親。敢問姑娘找他何事?”
她如同被揭穿謊言般僵直:“你……是他兒子!?”
點頭。
她繼續問:“那你能做主,將我收留在問柳山莊內嗎?”
他問:“為何?”
她卻支支吾吾……曼陀羅逃出,顧守城徒弟,無論哪個,都像騙人,猶豫了許久,喪氣一般:“算了……我一沒憑證二沒理由,要你無端端信我,確實為難……”
“我信。”
“啊?她驀然轉身。”
“若姑娘無家可歸,想進我莊內避難,我自可帶姑娘前去駐留幾日。但長久留在莊內,需得家父同意。”
她樂不可支:“我可以進去?”
“可以。但需遵守莊內規矩。”
她連連點頭:“當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默然歎了口氣:“問柳山莊,從不以勢壓人。”
倏而一轉到了江都花燈會。
一年一度,熱鬧非凡,多少男女在此日定情剖白,互訴衷腸。
那日他正好回莊,她異常乖巧地將他留給她的課業提前完成,早早就拿著作業等在他門前,讓他看過後,討要獎勵。
那時的韓溯川雖然年輕,但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旁人瞧著就有幾分不敢接近,但她在入莊後不久便被屈術收做了徒弟,而問柳山莊上下幾乎皆承過這位神醫的恩情,是以待她總是較為客氣。
她仗著他脾氣好,便總有幾分肆無忌憚。旁人暗地罵她野得很,但韓溯川總言她真性情。聽聞花燈會,前兩年她因要躲著曼陀羅之人,總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但近來聽聞韓溯川婚約一事,心底便對能否再在問柳山莊躲下去生了些許不安。也不管此日上街的男女都代表著什,賴著韓溯川硬要他帶她出門看花燈。
前幾日才試探地與他說過一生一世,此時若不去花燈節趁熱打鐵,實在是可惜。
於是拖著他,便行至熱鬧繁華的街上,欣賞掛了滿街,亮堂堂的花燈。街頭一對男女,女子收了花燈正捂著羞紅的臉,那男子也不知聽了什話,亦隻敢偷偷看身側的女子。
她瞧見了,便挑眉問身旁的少年:“你知道,送人花燈什意思?”
少年看了她一眼,隻淡淡笑了,並未作答。
最中央的地方搭了個比試台子,作彩頭的花燈比一旁的都精致,她一瞧便挪不開眼,腳步也似黏住一般怎都不肯動。
無法,韓溯川什都沒問,跳上台一路過關斬將將花燈拿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送給她。
她看著眼前一直沒有回應的少年,眷戀地撫摸手上的鸞鳳和鳴燈:“你知道這是什意思?”
少年輕笑一聲,將她拉到了屋頂,看著街道燈火通明,他俯身在她耳邊,在煙火絢爛之時隻說給她聽:“一生一世,你說過的那個一生一世。”
幸福似乎觸手可及,這些畫麵卻寸寸碎裂。
摧山派前屍山血海。
“你毀諾了……”
她收劍望著他笑:“口頭上的承諾而已,當不得真。到底被韓公子抓著了,我也不叫你為難,我這就跟你回去請罪。”
秋風肅殺,白衣劍客衣袂隨風而動,倒是掩蓋了幾□□體顫抖。
她便再加了一把火:“走吧,韓少盟主,你們這多人,我束手就擒了,皆大歡喜不好?”
伊吾城互相依靠。
空幽穀袒露心跡。
他們經曆過坎坷,經曆過分離,最後隱居在空幽穀內,做一對世間最平常的夫妻。
一對……
最平常不過的……
遠離江湖俗事的夫妻……
“夢到什了?這開心?”
楚弦猛然驚醒,渾身不可自抑顫抖。而那人在昏暗的屋中,背對月光,隻靜靜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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