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鳴睜開眼睛, 看到一張柔美的臉,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像一根羽毛落在水麵上,澄澈透明, 漾起點點漣漪。
初六那天, 麒麟衛得到一條線索, 宮中竟然潛藏進了西戎國的奸細,他們要在正月十五皇上賞花燈之時用火藥謀害皇上。
沈鳳鳴想進宮調查, 可是就算麒麟衛也不能隨便入宮,宮中的安全由禦林軍負責。
他向皇上稟告此事, 皇上震怒, 卻沒讓他繼續調查, 而是讓禦林軍的龐將軍負責此事。
正月初九, 沈鳳鳴查獲一個情報,好像這件事走漏了風聲, 那些賊人決定提前發動計劃。
他當即進宮求見皇上,正打算跟他稟告此事, 忽然亂起。
他聞見一股似有若無的火藥味, 然後就看見一股巨浪迎麵而來。
那時皇上就在他旁邊, 所有人都反應不及,他拉住皇上,躍到一塊大石後麵, 然後用身體護住了他。
當時他就覺得內腹被震得難受, 但還是領命去追查賊人。
那夥賊人明顯早準備了退路, 他一路從遼北追到東清, 然後又轉到靖州, 最後才在潞州追上了那些人, 將他們斬殺在那。
在那個巷子見到薑雲珠時,他已經五天六夜沒合眼了,可他靠在牆上,半點不敢鬆怠。
隻是,當她走到他身前時,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檸檬皂角香,他緊繃著的那根弦忽然斷掉了。
“薑姑娘。”沈鳳鳴出聲。
薑雲珠回神,看向他,有些忐忑,他應該不記得那晚的事吧?“你醒了?”她道。
沈鳳鳴確實不記得那晚的事了,但他知道,她一直陪在他身邊。
“嗯,我睡了多久?”他聲音清越地問。
“兩夜一天。”
沈鳳鳴算了下時間,看向周圍。
“楊公子有事要回京,托我照顧你,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你感覺怎樣?”薑雲珠問。
內腹還是難受,應該受了些傷,但沒什大礙。背上有些疼,估計也受了傷。
“無事。”他道。
這還沒事,薑雲珠起身,“你等著,我去給你熬藥,順便給你弄點吃的。”
她走後,屋中變得安靜一片,就像沈鳳鳴此刻的心情。
隻是,忽然,他道,“進來吧。”
“是!”後窗處有人回答,然後那人一翻身進了房間。
看打扮,是個麒麟衛侍衛。
“現在情況如何?”沈鳳鳴問。
“指揮使大人,這有副指揮使給您的信。”侍衛說著,呈上一封信。信口用特殊的膠泥封著,說明這信沒被其他人看過。
沈鳳鳴接過信,打開。
上麵是楊晟有些潦草的字跡。
“我知道你醒了肯定又要問這些爛事。我說,你就不能好好歇歇嗎?皇上不讓咱們進宮調查,明顯是提防咱們,怕咱們把手伸到宮去,結果怎樣?
要不是你,那天就……算了,這些話不好說。
反正最後還是咱們收拾爛攤子。
放心,皇上沒事,剩下的事有我,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我會跟皇上說,你受傷不輕。你這是救他受的傷,他不得讓你歇個一年半載的?
我可真這跟皇上說的,你可別突然病好了,讓皇上以為我故意騙他,治我欺君之罪。
切記,切記!!!”
看楊晟這封信,就好像聽他當麵說話一樣,甚至能想象到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神態。
沈鳳鳴從袖中取出火折子,將那封信點燃。
看著那點點煙灰落到地上,沈鳳鳴看向窗外,歇一年半載嗎?
麒麟衛指揮使沈鳳鳴為救皇上受了重創,之後更是千追凶,雖將賊人盡數斬殺,可他也元氣大傷。
皇上大怒,竟在殿上失儀,怒斥滿朝文武全是酒囊飯袋或包藏禍心之人,竟無一人能為他分憂。
滿朝文武戰戰兢兢。
皇上晉沈鳳鳴左都督職,賞黃金千兩,綢緞三千匹,奇珍異寶無數。
去了禦林軍龐將軍職,讓副將代領將軍職。
夏朝京師大都督府有五軍都督,管著京城內外的統軍、衛所,左都督,手底下是有兵權的,跟在麒麟衛掌管那些典獄、侍衛完全不同。
皇上竟然給了沈鳳鳴兵權,可見他對沈鳳鳴的信任與倚重。
也是,這次若不是沈鳳鳴,他估計已經龍禦歸天。
這件事在朝上引起軒然大波,大家想知道沈鳳鳴的態度,也想知道他的傷到底如何,致不致命。
尤其一些有心人,更是坐臥不安。
探病、拜訪的帖子雪片一樣送進沈家。
此時,丹陽公主跟沈大學士卻正在跟一人周旋。
“鳳鳴的身體到底怎樣?”丹陽公主急問。
“大夫說並無大礙,隻要好好休養即可。”楊晟回。
“那為什不回京休養?”丹陽公主都快急死了。
楊晟眨了眨眼,回京?那沈鳳鳴還能休養嘛!
“大夫說他不宜移動,最好在原地休養。況且,公主,您也看到了,京城這多人找他,他若回來,哪能安心養病。”他半真半假地說。
連動都不能動,那就是傷得很重了,可剛他又說沒有大礙,他這前後言辭,明顯互相矛盾。丹陽公主冷了臉,“你是不是故意騙我?
若真是若此,你信不信,我今天讓你走不出沈府!”
楊晟暗暗叫苦,他真不想來的,可是又不能不來,畢竟這兩人是沈鳳鳴的親生父母,有些事,還是得告訴兩人。
他看向沈大學士,沈大學士能不能理解他一下?
沈大學士每天上朝,知道朝的情況,很能理解楊晟的說法。現在沈鳳鳴正處於風口浪尖,正是該韜光養晦的時候,養病,養病好啊!
他撚著胡子,心中讚道。他一直擔心沈鳳鳴過於剛強,現在看來,很好。
“他真的無礙?”他還是先確認一遍,才能放心。
“我向天發誓,他確實沒事。”楊晟指天盟誓。
沈大學士放心了,說,“不回京也好,告訴他,好好休養。對了,他在潞州?不然我們悄悄去看看他如何?放心,不會驚動任何人。”
這……楊晟窒息了。
丹陽公主也終於相信沈鳳鳴沒事,然後,她的焦點就停在潞州兩個字上。潞州,沈鳳鳴這是第三次去了吧?雖然這次他是追凶追去的,可選擇在潞州修養?
她又想到前兩次沈鳳鳴帶回來的那些吃食,以及那瓷罐上的字……
“對,他不宜移動,我們去看看他總行吧?”她也道。
難得,她跟沈大學士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
“現在大家都盯著沈府,公主跟大學士就是想悄悄出門,怕也不行吧?”楊晟硬著頭皮道,“到時萬一被有心人發現……”
丹陽公主跟沈大學士一想也是。
“估計過些日子,鳳鳴就該有信給你們了,到時你們再跟他商量如何?”楊晟覺得,自己隻能做到這樣了。
丹陽公主跟沈大學士也隻能如此了。
楊晟起身告辭,卻在轉身之際,聽見丹陽公主問,“你實話跟我說,鳳鳴是不是在潞州結識了姑娘?”
幸虧楊晟已經轉身,不然非叫丹陽公主看出端倪。
“我也不太清楚。”丟下這句話,楊晟落荒而逃。
丹陽公主幽幽一歎。
朝堂上風雲變幻,長石村卻依舊寧靜安謐。
薑雲珠先給沈鳳鳴熬了一點青菜粥,然後又給他熬藥。
沈鳳鳴確實肚中饑餓,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隻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
“多謝。”他接過藥碗道。
“不用。”薑雲珠道。
中午,薑家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下午,薑雲珠就準備去縣城租鋪子了。臨走的時候,她拐了個彎,敲響了偏房的門。
沈鳳鳴開門,一頭墨發披散,長身玉立。
“你已經可以起床了?”薑雲珠詫異。
“好了很多。”本來沈鳳鳴的傷也不特別重,就是太過疲累才會一直昏睡。
薑雲珠往他身上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是那天楊晟匆忙間給換的,過了這兩天,都發皺了。
這次跟楊晟匆忙分別,他也沒給他留下行李。
“我要去縣城,要不要順便幫你買身衣服。”薑雲珠說明來意。
沈鳳鳴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的身體?”
“沒事了。”
“好吧。”薑雲珠無所謂,他自己去買,還能合身一點。
沈鳳鳴把頭發束起,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出了門。
兩人坐薑城的騾車去了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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