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器嚴絲合縫地卡入了鋼筆內部◎

    特拉華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定格。

    他的神情茫然, 呆滯望著穆辰的槍口，身體僵硬，表情空白, 盯著眼前的槍.口。

    激光槍的槍.口冒出一縷彩煙，各色彩帶爭先恐後從洞洞的槍.管中噴湧而出。穆辰看著嚇呆了的特拉華, 笑了笑, 帶著歉意道：“之前在下層小攤上買的惡作劇玩具, 不好意思。”

    特拉華：“……”

    護理員喘著氣, 一時失語。

    穆辰看他還是一臉呆愣，於是抖了抖槍管，把最後幾條彩帶徹底抖在地上, 而後把玩具槍揣回兜。他伸出手在特拉華麵前晃了晃，“特拉華先生？”

    特拉華：“……”

    護理員往後退了兩步, 啊了一聲, 終於慢慢緩過神來。他看著穆辰，虛弱道：“哦……哦, 這不好玩……”

    特拉華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呼出，總算放鬆下來。

    “抱歉。”穆辰再次道，“但建議你下次不要再跟蹤別人, 尤其是軍部執行部隊的人員。我們很難不懷疑你別有用心。”

    特拉華連連點頭，苦笑道：“您說得對, 下次我肯定不敢了。這次實在是……實在是我之前太拖拉，今天又沒好意思說，沒有辦法……”

    他看看穆辰, 又看看蘇青, 語塞片刻, 帶著一點期待道，“那，蘇青少將……”

    “賀卡給我。”

    特拉華喜上眉梢，立刻把懷揣著的賀卡遞給蘇青。

    穆辰站在一邊看著護理員臉上的表情，發現他的喜悅十分真誠。

    “很少有人還用這種古老的東西。”穆辰和特拉華閑聊。護理員點了點頭，“對，但辰星喜歡。他們小孩子嘛，總覺得這樣才有儀式感。”

    蘇青將輕薄的卡紙翻看了一遍，確認賀卡並無異樣，而後翻開第一頁。他兩步走到路盡頭擺著石桌的休息區，彎著腰低頭寫字。

    蘇青的字鐵畫銀鉤，三兩筆寫了一句生日快樂，看向特拉華：“辰星該升高中了。”

    算算時間，張辰星今年應該是十三四歲。

    特拉華神色驚訝。他明顯沒想到蘇青記得這個，愣了一下才開口道，“是，明天是他十四歲生日，再過一年初中畢業。辰星他……想要畢業後考軍校，最近一直在做準備。”

    護理員露出一個苦笑：“他的精神力等級很高，學校幾次測試，都說他適合去開機甲戰艦。他自己也想去。但我其實並不支持他的想法。”

    “我最近為這個和他吵了幾架，新年都沒過好。新年第一天，他鬧脾氣和同學去附近的塔塔爾星玩了，就給我留了個條。但我想著明天他肯定得回來……所以今天怎也得來問問您。”

    “有了這張賀卡，也好哄他開心。”

    蘇青嗯了一聲，蓋好鋼筆，把筆和賀卡一起遞還給特拉華：“祝他生日快樂。”

    特拉華如獲至寶，連連道了好幾聲謝，歡天喜地轉身走了。

    穆辰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試出什了？”蘇青偏頭看他。

    穆辰：“多少有點問題。”

    “你看見他剛剛的表情了？”穆辰說道，“我剛剛開.槍試探，他雖然表現得十分害怕，在我開.槍時也一直在站在原地，像一名普通人一樣沒有躲避、反擊的行為。但他臉上幹幹淨淨的，一滴冷汗都沒出，連臉色都沒變。”

    “換了普通人，膽子再大，乍然麵臨死亡，又死逃生，出虛汗、腿軟……身體怎都得有點反應。這些東西，他裝不出來。”

    “你一直很懷疑他。”蘇青看向穆辰，“你認為他是實驗體？”

    “不好說。”穆辰搖了搖頭。

    盡管特拉華在當年蘇青死亡的視頻中由人類變為了多米克族……但這幾天接觸下來，穆辰卻更傾向於他是一名真正的人類，至少是一名沒有長出多米克族器官的人類。

    他身上沒有費亞羅的異狀，也沒有蔓蔓帶給穆辰的怪異感。而初期基因檢測的結果也表示出他並未融合多米克族基因。

    穆辰：“但他肯定不是個普通人。”

    蘇青嗯了一聲：“他接受過專業訓練。”

    特拉華走路的聲音太輕了。

    如果不是蘇青在有防備的情況下特別注意，他幾乎聽不見特拉華的腳步聲。以少將的敏銳度，這一點實在太不尋常。

    “奇怪。”穆辰說道，“他像是故意把這一點暴露給我們看。”

    護理員的行動自相矛盾，故意暴露了自己的疑點，卻又做得隱晦。就好像……他的行動並不完全自由，而是處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但無論如何，他看著不像是要對我們動手的樣子。”

    特拉華正走回精神域診療部。

    他把賀卡小心放回懷，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一隻手轉著鋼筆，一隻手抄著兜。

    片刻後，他從兜掏出一根與鋼筆差不多長的粗通針管型注射器，對著陽光照了一下針管內透明名色的液體。片刻後，特拉華拔出鋼筆的上墨器，將注射器放入鋼筆中。

    隨著哢的一聲輕響，注射器嚴絲合縫地卡入了鋼筆內部。

    “滋滋——”通訊手環發出輕微震動。特拉華接通通話，禮貌道：“醫生。”

    “沒完成任務？”

    “他們太警惕了。”特拉華一手還轉著筆，語氣卻很認真，對著通訊手環解釋道，“不好貿然下手。”

    “你再拖著拖著就到手術日期了。”醫生沒好氣道，“到時候還得我來。你怎這點事都幹不好？蘇青不行，怎穆辰也不行？燈會上的布置呢？你聯係好的‘未來希望’組織呢？”

    “他們在首都星自行發起了襲擊，現在正被安全部監控，還怎動手？”特拉華無奈道，“這可不是我不想，換了你也一樣。”

    “那你就等著這次任期結束後挨罰吧！”醫生惡狠狠道，“下個任務你要是再失手，我就得向上匯報了。到時候如果上麵懷疑你背叛了行動隊，可不是好玩的。”

    “下個任務是什？”特拉華沒理會他放出的狠話，“上麵又有任務下來了？”

    “看著點勞力得，上麵不是早就把有關如何處理她的權限下放給我們了？”醫生說道，“你沒注意監控器的動向？她見到蘇青了，就在你剛剛失手以前。要是她再主動去接觸他們……殺了。”

    “行。”特拉華無聲歎了口氣，語氣卻未表露出來，隻說道，“這個簡單。她精神域也沒剩多少能用了，警惕性不高。”

    “知道簡單就好。”醫生冷笑一聲，掛斷了通訊。

    特拉華握住鋼筆，站在樹下的陰影中，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後，他低聲自言自語道：“我真懷疑自己當時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

    “滋滋滋——”

    他的通訊手環在一次震響，特拉華低頭看了一眼，上麵顯示著從勞力得通訊手環上截獲的，向蘇青發出的信息。

    元帥邀請蘇青明晚去布萊斯天空城下層星石廣場邊的“夢幻”餐廳共進晚餐。

    護理員歎了口氣，把鋼筆重新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

    “勞力得元帥特意強調讓你一個人去，不要帶別人。”穆辰低聲道，“她不信任我？我還不完全信任她。”

    穆辰現在警惕得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分鍾都跟在蘇青身邊。

    他正站在沙發後，手指來回摩擦著蘇青後頸發際線下的一塊皮膚，又輕輕往下按了按：“疼不疼？”

    他剛剛在那植入了一張微型生物電極芯片，芯片原本一直放在新年前取出粒子槍時，蘇青收起來的那個黑色盒子。這塊電極芯片可以通過遠程操作激活，發出瞬間強電流刺激，強行將人從沉睡狀態喚醒。

    芯片被注射與精神域的位置不算近，不會阻礙手術。

    “不疼。”少將偏了下頭，“別摸。癢。”

    他向後靠在沙發背上，微微側身，伸手點了下穆辰手腕上的通訊儀，打開一麵光屏：“看。”

    屏幕分為左右兩扇，芯片接受附近物體散發出的能量波，在左側光屏上繪成能量場圖像，而右側的光屏則是通過算法擬合而成的圖像。右側光屏上一瞬間顯示出穆辰自己的臉。他猝不及防看見自己的一張臉懟在麵前，微微一愣。

    ……這張臉。

    比起沈意，更像他自己。

    穆辰摸了摸臉頰，又摸了摸鼻梁，仔細端詳。他帶著驚訝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轉頭去看蘇青。隻見少將眼帶著些微笑意，點頭道：“嗯，帥。”

    穆辰：“……”

    穆辰幹咳一聲。

    這塊植入蘇青後頸的芯片本來是為了少將在手術時準備，現在卻提前派上了用場。

    當天晚上，穆辰靠在星石廣場古城的出口欄杆邊，好像是在等人時看電影打發時間一般，看著屏幕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