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生而平凡，在血與火中被淬出鋒刃。◎

    “滴——雙人機甲第十一次模擬融合實驗。駕駛員精神力波動正常。實驗時長, 一小時三十分鍾，沒有觀測到排斥反應。”

    首都星科學研究院中，一眾研究院圍著裴陸, 站在觀測室，看著下方那兩架威脅性十足的漆黑色機甲, 神色激動。

    “他們的意識還沒有脫出融合後的精神域。”有人小聲道, “裴陸研究員說得沒錯, 這真是一個奇跡。我們是不是應該延長實驗時間？”

    穆辰和蘇青的機甲在戰爭中曾有過短暫的融合, 發揮出了極大的威力。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但對於雙人機甲的進一步研究與訓練卻沒有停止。

    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威脅何時到來，所有人都希望能夠增加雙人機甲的融合時間, 當然也包括穆辰和蘇青。

    裴陸神情認真，不讚同道：“這次的融合快到極限了。他們的自主意識正在迷失……”

    “再等等。”斯考特作為隨性的醫療人員, 抱著手臂靠在一邊, 頗有經驗一般道，“出不來什大事, 再等十分鍾。讓他們坦誠相見好好感受一下彼此，有利於下一次融合。”

    “檢測到駕駛員的精神波動減緩，有自主意識為自我保護陷入沉睡的跡象！……”

    “沒事。”斯考特重複道，“放心。”

    機甲駕駛艙中, 穆辰閉著眼，微微皺了皺眉。

    他本能地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卻又說不出有什不對。

    天空是黑色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一名滿臉凶相的胖子正站在自己麵前, 從他衣服摸出兩袋營養液。

    “貧民窟的垃圾！下次再敢偷我的東西, 我就打爆你的頭！”

    “那明明是我撿來的……唔！”穆辰發出一聲痛呼, 被一腳踹到街角的角落。大門轟然關閉，地下街道的街燈許久感應不到人類活動，自動熄滅。

    穆辰頭暈目眩，趴在地上吐出酸水，過了好久，才慢慢從地麵上爬起來。

    他身上穿著麻袋改造的破舊衣服，身材細瘦，發育不良，手掌上長了凍瘡。穆辰把周圍倒塌的金屬垃圾撥開，路燈重新亮起，他踉蹌著站起身，看著自己沒穿鞋的雙腳。

    不應該。穆辰想道，自己似乎不該是現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他茫然眨了下眼，一時卻又不太知道自己該是什樣子。

    穆辰仔細想了想，確認自己今年是八歲，或者九歲。

    作為孤兒，他對自己年紀的認知都來自於孤兒院的院長。一年以前，孤兒院宣布破產，他就和其他的孩子們一起，被分批運往更加窮困落後的垃圾星，再得不到任何幫助，隻能自生自滅。

    穆辰扶著牆緩了一會兒，拐入旁邊的小巷。他又餓又冷又痛，必須得立刻再去垃圾星的上層找點東西吃。他路過一家雜貨店的後門，意識到屋的主人又在看上個時代的戰爭紀錄片。

    穆辰也喜歡看這個東西，因為很酷。

    他於是暫時忽略了饑餓停住腳步，扒著窗戶，踮起腳往看。

    身形瘦高的店主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老式光屏上播放著戰爭紀錄片，一艘艘的航艦開往宇宙，機甲從航艦中射出。穆辰緊緊盯著屏幕，冷不防窗內飛出一個喝空了的酒瓶。穆辰趕緊低頭躲避，酒瓶就在他眼前炸開，飛濺的玻璃片刮花了穆辰的臉頰。

    “滾遠點。”屋傳來一聲怒吼，“惡心的家夥！偷偷摸摸躲在那兒幹什？！”

    第二個玻璃瓶緊跟著砸了出來，穆辰來不及反應，應該被砸得頭破血流。

    但一隻手臂攔在了他的麵前。

    穆辰偏了下頭，看見一名穿著軍裝的男人。他微微睜大眼，難以置信道，“我見過你！”

    “在那麵光屏上！”穆辰壓低了聲音，神情卻十分激動。屋的雜貨店店主似乎對外麵的異動一無所知。世界在穆辰周圍凝固，但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蘇青看了一眼懸浮在自己手臂前方的玻璃瓶，低低應了一聲，伸手想將小時候的穆辰抱起。

    時間卻又在下一秒開始流動。

    玻璃瓶穿過蘇青的手臂，還是砸在了穆辰頭上。

    “！”穆辰額頭淌血，卻沒在意，隻瞪大眼，“你是鬼嗎？！”

    屋飛出第三個玻璃瓶。穆辰趕緊離開窗邊，跑上街道。

    他好奇的看了幾眼身邊跟著的鬼魂，不知道為什對這個陌生鬼的存在習以為常，很快收回視線，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通向地麵的管道。

    穿著軍裝的英俊男人一直跟在他身邊，緊緊抿著唇，臉上的神色冰冷，極為嚇人。穆辰一點也不怕他，一邊走一邊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死了？你出現在紀錄片哎！我聽見那個瘦子店主說過那是幾百年前的紀錄片……”

    地麵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遮蓋過了穆辰的話語。

    巨大的運輸機器人從地麵經過，將新一批的垃圾傾吐在垃圾星表麵。穆辰打起精神，鑽進通向地麵的管道，沿著管道內的爬梯來到地麵。

    成堆的垃圾山在星球表麵堆出起伏地貌，腐臭氣味彌漫。黑色星獸表皮泛著油光，猩紅的眼睛注視著穆辰，露出能夠咬斷廢棄金屬的獠牙。

    它們以能源廢料為食，很少主動攻擊人類，但卻不喜歡別人來到自己的地盤。

    穆辰動作熟練，抄起腳邊的鋼鐵棍子地向星獸揮了揮，而後低下頭趴進剛剛傾倒出的垃圾堆，向內快速翻找。

    穆辰被垃圾堆的味道弄得想吐，但又知道自己必須吃點東西。

    這的垃圾都是從有錢人的星球運輸傾倒而來的，麵通常都有別人喝剩下的營養液，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碰到過期未拆封被人丟掉的營養劑。

    比如穆辰之前被人搶走的那兩袋。他原本是想帶回自己的小窩藏起來，明天就可以偷懶不再來上層。

    但運氣不會總眷顧他。穆辰這次隻找到幾袋幾乎喝空了的營養液外皮。他這次不敢再把這些東西帶下去，一邊警惕想要靠近的星獸，一邊匆匆將麵剩下的一點液體喝了個幹淨。

    他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完全沒有喝飽。穆辰繼續挖開垃圾堆，哇了一聲，目光發亮。

    沒找到營養液，但他發現了好東西！幾張晶片！

    穆辰從垃圾堆中鑽出來，衣服的下擺撩起，用凍得發僵的手打了個結，麵兜著他找到的那幾張晶片。他一轉頭，看見剛剛的鬼魂先生還站在一邊，彎著腰，似乎想要撥開垃圾，但卻什也沒有碰到。

    “你是鬼啦。”穆辰小聲提醒他，“碰不到這些東西的。”

    蘇青的嘴唇動了動，穆辰又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你說話了嗎？”穆辰疑惑道，“你是不是啞巴鬼？”

    蘇青：“……”

    他不知道為什穆辰能看見自己，卻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他對穆辰的記憶全無辦法，隻能跟在小孩的身後，看著他順著管道重新回到底下居民區，快速外圍的一條街道，敲響街道盡頭店鋪的金屬大門。

    這也是一家雜貨店，卻是一家專賣“奢侈品”的雜貨店。

    店主湯森大叔對穆辰還算不錯，又是他的食物源頭之一。穆辰對他的態度多了點尊敬，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把晶片放在門外，向後退了幾步，一直抵到牆角。

    金屬門從內被抬起。湯森大叔手夾著一支煙，掃了穆辰一眼，而後低頭撿起晶片，又轉身進了屋。穆辰等了沒一會兒，一小袋營養液被從屋扔了出來。

    這袋營養液實在不多，蘇青一眼就看出來是拆分過後重新打包過的，根本不可能讓穆辰吃飽。

    “你是今天第一個給我送貨的。”湯森笑了一聲，“幸運的小垃圾。”

    穆辰沒在意他的用詞，用牙將營養液撕開灌進嘴，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一袋營養液喝了個精光。

    他仍舊站在門前，等待湯森檢查完晶片的內容。如果這幾張是電影晶片，損毀不大，能賣給個好價錢，他還能再多得到幾袋營養液。

    這家奢侈品店專供垃圾星的“富人”。之前衝穆辰扔啤酒瓶的雜貨店老板就是這的客戶之一。

    奢侈品店內的東西雜亂。早就被淘汰了的落後機器人，功能受損的通訊器，沒人要的電影晶片……這些在垃圾星都是供“有錢人”消遣娛樂的產品。

    湯森在屋看晶片的功夫，穆辰已經把營養液喝了精光，正在拆開剛剛那包營養液的外皮，舔舐麵的殘餘。他正努力不浪費一滴食物，冷不防被冷水從頭到腳淋了個透濕。

    湯森踩著拖鞋，拿著水槍，像清洗家門口的街道一樣把穆辰衝了好幾遍，最終向穆辰招了招手，沒好氣道，“進來。”

    穆辰濕淋淋的從地上爬起來，雖然對湯森的舉動生氣，但臉上一點沒露出來，反而有點興奮。這是湯森第一次讓他進屋……難道是晶片有好東西？

    湯森家不缺營養劑，穆辰覺得自己要有飯吃了！

    他跟著湯森進了屋。對方讓他進了房間，而後扭著穆辰的手臂抽了管血。

    穆辰不知道他要幹什，想要縮回胳膊，卻抵不過成人的力度，隻能問道：“為什要抽血？”

    “為了收集你的基因信息把你掛進我的戶口。”湯森敷衍道，“放心，你以後每天都能吃飽飯。”

    穆辰眨了下眼。

    能吃飽飯對他而言仿佛天方夜譚，他不解道：“為什？”

    湯森收起針管出了屋，反手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