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小時，梁居安又一次躺在醫務室。

    齊國富和老三站簾子外麵，悉悉索索商量些事。

    聲音停了一下，老三腦袋探進簾子：“誒，獎牌給你放哪兒？”

    ——今天領的金牌本來掛梁居安脖子上。來醫務室的時候，老三看他戴著重，幫取了下來。

    梁居安睜開眼睛：“你幫我拿著吧。”

    齊國富打斷：“他攢一堆了，都沒用的。丟寢室去。”聽得老三對著梁居安直翻白眼。

    ——正經金牌，在他嘴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掛件。

    老三怨氣衝天，不需要的金牌可以捐給有需要的，比如我。

    梁居安在床上躺著，歎了口氣。

    對他唯一有用的，的確隻有今年十月的聯賽，進國家集訓隊，保送a大。還剩四個月了，時間催命似地過，然後他的左眼好巧不巧地壞了。

    算了，不想這多。梁居安自我安慰。

    ……其實眼睛的情況前兩個月也出現過幾次，隻不過沒這嚴重，他都沒告訴別人。梁居安這次也打算等著眼睛自愈，沒想到齊國富反應會這大，直接把自己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從把自己絆倒至今，梁居安的意識大體清醒。發完言下台，一腳踩歪趴在主席台上，學生會主席衝過來在他耳邊呼喊，以為梁居安把自己摔昏迷了。

    梁居安趕緊爬起來。

    爬是爬起來了，下一腳該下在哪，心沒底。他估摸著是話筒的電線把自己絆倒，關鍵是主席台和電線一個顏色，電線到底擺在哪兒，一點看不清。

    梁居安在原地猶豫了幾秒，直到有前排同學來扶他下台。

    他下台的時候終於發覺，台下有點過於……安靜了。熱烈的掌聲突兀地停了很久。

    啊。

    梁居安反應過來。

    台下的，幾千個同學，應該一直在看他。

    看他在台上把自己絆倒，親吻主席台，又自己爬起來，像腿腳不便的老教授發完言被人攙扶下台。

    梁居安頭皮發麻，對著台下觀眾大致的方向淺鞠一躬。

    齊國富推著不知道哪來的輪椅等在台下，老三也在，從隊伍直接跑來的。

    梁居安想說，我的腿沒有殘疾，隻要地上別再長出電線來我就可以走。

    但他被齊國富二話不說地按在輪椅上。齊國富也沒計較老三私自出列，還指揮著老三推輪椅。

    梁居安在全校的注視下，坐上輪椅，被推走了。

    ……簾子外麵那兩人又在說話，梁居安拿起放在床頭的書，翻開淩晨看的地方。

    這題目的圖，看輪廓就能想起來。

    梁居安合上書，閉眼。

    經曆一早上視野的混亂，那題的裝置終於在他眼前清晰浮現，有節奏地轉動起來。

    梁居安思考時一般聽不見聲音，奈何齊國富那嗓門，還是能聽見他吩咐老三：“……你，吃完飯去趟寢室，把剛說的都拿好。今天上課筆記記全，放學帶給他。”

    梁居安經常因為比賽缺課，齊國富都讓老三給他送筆記。

    這久了，他還沒意識到這倆人沒一個上課聽講的。

    “書還有作業呢？”老三問。

    “用不著的，我剛回辦公室正好叫了個人。應該快到了吧。”齊國富看了眼時間，“我走了，你給他買份早飯。”

    “哦，”老三往簾子偏過頭去，提高了音量，“客官，吃啥？”

    梁居安從轉動裝置的想象中驚醒，從床上爬起來：“我自己去。”

    齊國富突然說話：“你就躺著。”

    梁居安：“老師，其實我能……”

    齊國富：“躺著！”

    梁居安：……

    梁居安：“香菇菜包。”

    老三：“豆漿要嗎？”

    梁居安：“……好啊。”

    “哦對，梁居安，”齊國富在出門前想起什，補充道：“記得我怎跟你說的？”

    梁居安抬頭：“題嗎？”

    “不是，”齊國富擰著眉，“你好好想。”

    “……哦，”梁居安知道了，“先不跟別人講……眼睛的事情。”

    “任何人都不可以。”齊國富說，“除了我。”

    老三心說，我不是人？

    當然老三懶得管這種細節。他滿腦子想著怎跑食堂，這個點去，不跑肯定什都沒了。然而齊國富還在千叮嚀萬囑咐，“無論如何都不能說，要說就說腿瘸了”之類。

    老三看了眼時間。梁居安在簾子，安靜超過一分鍾了。

    按照他的經驗，梁居安肯定在跑神，想他的物理大問題。這種時候別人說什他都聽不見，

    又是一分鍾過去，齊國富終於閉嘴，夾著本子準備要走。

    老三長出一口氣，拉開門準備衝刺。

    誒。

    門口有個人。

    是女生，抱著一疊書和試卷，頂上放個筆袋。

    這不虞微嗎，今早都見第三回了。

    齊國富也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虞微，輕微一愣。

    他可能後悔剛才說話太大聲，以至於對虞微的語氣都像突然開始漏氣的皮球。

    “來了？進去吧，放著就行。”

    虞微沒什表情，輕輕點頭，低頭抱著東西進去了。

    醫務室安安靜靜，一股消毒水味。

    虞微環視一圈，看到簾子後麵隱隱約約一個人影。

    就你啊。

    聽他演講的時候，虞微一秒鍾就認出來了。那故事就是據現實改編的，校園開放日不可能到處有人給米線店吊著胳膊的同學送紙，梁居安不是吊著胳膊的，他是送紙的。

    虞微目睹他在台上把自己絆倒，還有老三彈射出隊伍去找他。她一看到梁居安習慣性鞠躬，虞微直接就笑了。

    笑了一聲，虞微把嘴捂上。

    你笑什。

    這事不能細想。一細想又要煩躁。

    虞微真誠希望送紙的能是老三或者別的什正常人。

    雖然當時送紙的場景尷尬得人三天睡不好覺，但那男生看上去是好心人。結果時隔一年，虞微發現這好心人在省會的重點高中，邊睡過頭遲到邊拿獎。

    讓人火大。

    虞微早操結束去辦公室，焦躁不安地等齊國富發落。等了有一個世紀之久，齊國富終於姍姍來遲，邊進門邊打電話。

    他瞥見虞微，張了張嘴，好像壓根忘記這人為什出現。他把電話從耳邊拿遠，說:“……正好。你到教室去。”

    虞微:

    虞微:您猜我從哪過來的。

    齊國富:“你去梁居安位子上拿幾本書。……我列下，這幾本。”他撕過一片紙，龍飛鳳舞寫了一串字塞給虞微，“再把今天每門課的作業都拿一份。”

    今天幾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