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紅衣女子墜樓的瞬間，齊琛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

    可是他無法脫身。

    他的理智如同被封在了內心深處，無比清醒地看著自己一點點走向瘋狂。時間的界限逐漸模糊，他仿佛被拉回到了五年前，親眼看著自己的母後從那個地方一躍而下，跳入一片火海。

    無能為力。

    五年來，他背負著太子的虛名，背負著程家的罪惡，背負著一身病骨支離，走在無盡的黑暗，沒有一點希望。

    還是要瘋了？

    齊琛有些遺憾。他知道自己噩夢纏身，總是夢到舅舅滾落的頭顱、母親鮮紅的衣角和這些年死在他手中要來索命的鬼魂。可是又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一敗塗地。

    渾渾噩噩間，齊琛看到了一點光，一抹亮黃。而後，眼前一暗，紅色的火海散去，一個聲音在遙遠的虛空響起：“閉眼，深呼吸，別怕，不是你的錯。”

    別怕，不是你的錯。

    ·

    蕭慕離蹲在地上，手中拿著帕子剛粗略檢查完墜樓女子的屍身，就見那個俊美的男人從景陽宮走了出來。

    男人身量頎長，但又有一種脆弱之感，蕭慕離看著那玉帶勾勒的腰身，瘦的她簡直能單手環抱住。此時男人似乎是被這案發現場嚇到了，整個人眼神很空，眼底又隱隱有血色翻湧。

    蕭慕離憐香惜玉之心大起，當然了，她正直地想，就算不是美人，任何不幸目睹慘烈案發現場的無辜人民群眾，也是要關注他們的心理健康的。

    蕭慕離起身來到男人身邊，一手覆蓋住男人深邃狹長的眼眸，一手握住男人的臂膀給他傳遞支撐的力量，而後像對待小朋友一樣溫柔哄道：“閉眼，深呼吸，別怕，不是你的錯。”

    片刻後，男人才平靜下來，但依然沒有動，仍然任由蕭慕離抓著自己，隻是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掃在蕭慕離的手心，讓她瞬間收回手，握成拳頭藏在了身後。

    剛把捂住人家眼睛的手收回來，蕭慕離又有點走神了，心想，他的皮膚可真好，這近的距離，都幾乎看不到毛孔呢。

    齊琛也在打量著蕭慕離。這個女孩不是宮人，身份應當不低，不像是文人世家出來的，應該是武官府的小姐，膽子大，不僅不怕死人，還敢直接上手來抓當朝太子。

    抓著還不撒手了。

    蕭慕離隨著齊琛的視線落在了自己依然抓著人家胳膊的手上，突然也反應過來了，忙撒手後撤，尷尬道：“那個，你是誰呀？認識這個姑娘嗎？別怕，我知道人不是你推下來的。”

    齊琛這才去看那個墜樓的姑娘。

    他不認識，不是景陽宮的老人。

    但卻穿著跟母後臨終一樣的紅裙，又算好了時間在他眼前演了這一出戲，是衝著他來的，其心可誅。

    那麵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姑娘又是什立場？

    齊琛眯了眯眼睛，問到：“你怎知道她不是我殺的？”

    這可是問到蕭慕離的專業了，她條理清晰地分析道：“其一，墜落地點在窗口正下方，說明墜落之前沒有推力，不是被人扔下來的。其二，人如果是墜樓而亡會有本能的抵抗反應，大關節處必定有嚴重骨折，而死者隻有跟地麵接觸的地方有不規則骨折。而且，生前墜樓的，因為身體自我修複功能還在，會有凝血現象，但死後墜樓就不會，這個姑娘死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你如果不是個小傻子，怎會殺了人還專門等有人經過的時候才把人扔下來呢。砸死我你也麻煩，所以你的嫌疑很低。”

    蕭慕離分析完還沒等得意就見齊琛露出了一個意外的表情，這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她現在不是警察了，她是一個官家小姐，不應該懂這些啊。

    齊琛確實有些意外。

    他習慣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人心。他猜這姑娘可能是有預謀的借機接近他，也可能是有人要一石二鳥她隻是無辜被利用，但唯獨沒想到，這會是一個…仵作？

    幕後之人究竟是何種高人，竟然讓齊琛完全看不透了。這反而讓齊琛警覺起來。

    “那個…”

    “嗯…”

    二人同時愣了一瞬，又同時開口。

    蕭慕離一貫先發製人，搶先道：“那個，我是武安侯府的蕭慕離，我爹是蕭讓，我從小跟著我爹在邊疆，見慣了各種死人了，所以了解這些。你別怕啊，死人沒什好怕的，她還要等著咱們去給她討公道呢。”

    “咱們？”齊琛真是第一次見這跟陌生男人自來熟的千金小姐。

    反正大家閨秀人設已經支離破碎了，蕭慕離幹脆破罐子破摔繼續道：“這姑娘皮膚顏色異常，我們東北燒煤爐子不小心中毒就是這個樣子的，不是我嚇唬你，這種情況我見得多了。而且你注意到了嗎，她脖子上又有明顯勒痕，指縫中有皮屑和血絲，應該死前與人發生過爭執，可以順著這個線索查下去，一定能幫你洗脫冤屈。”

    蕭慕離自信地拍拍胸脯，語重心長地說：“不過啊，男孩子在外麵也要保護好自己，膽子小就不要一個人來這種冷宮了，你看你這小臉都嚇白了。”

    齊琛莫名被扣了個膽小的帽子，深吸一口氣，咬住後槽牙一字一句說：“我不是嚇得！我這是身體不好才會麵色蒼白！我是當今太子，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是真的身體不好。”

    “不是嚇得。”齊琛又強調了一次。

    蕭慕離僵了一瞬。

    她知道太子。太子在原文中是比她還要炮灰的背景板，活不過三章就死了，如今蕭慕離看著眼前這人蒼白的模樣，心想：太可惜了，按照劇情推進，這大美人現在還單身呢，就這死了，簡直暴殄天物。

    她心善，實在看不得美人薄命，能救就救吧。

    絕不是見色起意。

    蕭慕離大眼睛緩緩眨了眨，帶著安撫和商量的語氣問：“殿下，這個局很可能是衝您來的，必須盡快找出凶手。您能在這等我片刻嗎？我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齊琛心中覺得有點好笑，這小丫頭不過十七八歲，倒是一副要照顧他的樣子。他眯著眼睛歪頭一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隨口說了個時間：“本王可以在此等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