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陳問,從來都以麵具的形象示人。那銀色麵具上有著繁複的紋路,宛如上古巫師通靈天地時的假麵,更加增添了陳問身上孤高神秘的氣息。
是以,這銀麵具如同與陳問合為一體,之前倒也沒人提出要看他的麵具之下的本來樣貌。
不過如今項椋這一說,倒是勾起了人們的好奇心。這問先生究竟長成什樣子?一定是個仙人般的美男子吧。
陳問躬身向著樓內賓客行了一禮,一身白衣勝雪不染風塵。他不卑不亢地說:“鄙人麵目醜陋猙獰,怕驚嚇到各位貴客,攪了大家的雅興。”
荊楚適時的上前一步,想要揭過此事轉移話題。她柔柔地一躬身,嫵媚地說:“各位貴人,小女還有一舞,願為諸位助興。”
“且慢!”
項椋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麵帶玩味兒地說:“陳公子,不過就是一個麵具,還是取下來給大夥兒看看吧。一個大男人如此扭捏,莫非,是有什見不得光的?”
這話說的直白且無禮,陳問的小粉絲們先不幹了,安平就脆生生地嗆聲道:“喂!你說話要講證據的!不要平白汙蔑別人!”
項椋尋聲看向安平,那目光讓安平很不舒服,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雖然有人維護陳問,但也有些起哄看熱鬧的:
“哎呀多大點事啊,你就摘下來給大家看看,快點快點。”
“就是啊,大男人扭捏什。”
這些起哄的人中,有人是為了賣項椋一個麵子而出聲支持,有人就是單純看不慣漂亮姑娘喜歡陳問,故意給人添堵。
一時樓中你來我往爭執不下,為了平息事端,一個掌櫃模樣的胖男人站出來高聲道:“問先生,既然貴人們想看,那就請摘一下麵具吧。”
這胖男人長得和善笑眯眯的像是沒有脾氣,但語氣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陳問被如此逼迫有些無奈,也隻能很輕地說了聲好,而後在風月樓眾人灼灼的視線中一低頭,緩緩揭下了麵具。
時雪閣中的齊琛垂下了眼眸,像是不忍去看。
麵具揭下,樓中響起了一片驚呼的聲音,連安平都被嚇到了。
那銀色麵具之下,是一張醜陋至極的臉。
陳問的上半張臉,像是被火燒過,肌肉和皮膚都融化在了一起,沒有一塊好肉,隻剩下坑坑窪窪的疤。莫說項椋,就算是程潛站在這,怕是也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了。
陳問坦坦蕩蕩等大家看清之後,才又將麵具戴了回去,恢複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佳公子。無論觀者內心有多少惋惜驚駭,陳問似乎都絲毫沒受到影響,如常帶著微笑向看客們致意,同時目光坦蕩地看向項椋。
項椋似乎仍不滿意。他看似略帶歉意實則咄咄逼人地說:“在下多有冒犯,還請陳公子見諒。公子技藝卓絕,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請公子去寒舍一敘,也給我個機會為公子做出些補償?”
項椋的疑慮沒有消除,他想把陳問帶回去慢慢探究身份!
舞台上的荊楚心一驚,立刻去看陳問。卻見陳問沒有絲毫的意外,甚至突然有種放鬆下來的感覺。多年相互扶持培養的默契,讓荊楚一瞬間明白了陳問真正的計劃!
今天真正要去項椋身邊冒險的,不是她荊楚,而是陳問自己!
在陳問的計劃,荊楚隻是他完成計劃的一環而已,他自己才是誘餌。隻要項椋對陳問的身份起了興趣,就坐實了項家心中有鬼!若是能刺激項家父子有所動作,那所謂證據確鑿的程氏一案就有了新的轉機!
荊楚感覺血液一瞬間全部湧回了心髒,整個人冷的發顫。她怨恨自己的遲鈍又怨恨陳問的機智。她早就該覺察異常的,項椋喜歡的從來都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不是她這樣的風情萬種。況且,就算到了項椋身邊,她一個玩物怎可能輕易偷到關係到對方身家性命的東西!
原來的計劃漏洞百出,她早該想到的!她怎能這傻!
可是陳問怎能這狠心呢,什都不告訴她,還讓她在無意中親手將自己最重要的人送入險地。
風月樓中的舞姬琴師被請去大戶人家本就是常事,項椋開口要人,陳問自己不拒絕,那就沒人能阻止了。
一旦進了項府,那就是九死一生。
齊琛的心沉了下去。他不能出手,他跟程家關係人盡皆知,若此時出手突兀的搶人,幾乎就坐實了陳問的身份存疑,隻會令陳問更加危險。
陳問是鐵了心要刺激項椋,為了尋找線索毫不顧惜自身,決心之大,根本沒有給齊琛和荊楚拒絕的機會。
齊琛原本是有機會識破陳問計劃的,可是好巧不巧,他在今晚被分了心。
然而,雖然陳問算無遺策,還是百密一疏。他怎也算不到齊琛身邊出現了一個變數。蕭慕離,是齊琛最後一個補救的機會。
暖融融的房間,齊琛抓住了蕭慕離的手腕,依然微涼的指尖搭在她跳動的脈搏上,輕聲說:“幫我。”
雖然是求助,但齊琛語氣神態中毫無示弱請求之感,反而有一種決絕。
“幫我留下陳問。”
蕭慕離沒有追問緣由,隻是鄭重地一點頭,快步走出房間來到安平身邊,衝著項椋朗聲說:“項公子,君子不奪人所愛。我今日已經同荊楚姑娘說好,約她跟問先生一起到武安侯府玩。荊楚姑娘我說的可對?”
荊楚認出了蕭慕離,知道是自己人,馬上上前一步確認道:“確實如此。”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