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秋在最初的幾年,給自己寫了無數封信。
每一封信的內容,都與她那遺失的記憶有關。
她想象著自己失憶前無數種身份的可能,並以這些身份的口吻給自己寫信。
有時候她是居住在山林間的采藥女,不幸失足從山崖墜入山穀。
有時候她是雙親盡失的乞丐,在大街上乞討時被路過的馬車踩成重傷。
不管是哪種身份,她的生活還是平平淡淡的。正如她為人那樣,個性並無出彩之處,隨時能夠湮沒在茫茫人海中。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恢複記憶,會令她如此崩潰。
“不要醒來……”她如同多年前那樣,對沉睡的自己提出忠告。
隻要夢境不滅,她終不會麵對絕望無助的那天。
白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處於一個陌生的環境中。
周圍有好多陌生的麵孔,全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白辛假裝咳了一聲。
一個身穿紅袍,氣質妖孽的男子渾身一僵,似乎踉蹌了一下。
這是一個長相俊雅昳麗氣質卻十分陰鬱的男子,她在暗淵閣待了那多年,自然能感覺到他身上流淌著一股黑暗的氣息。
白辛開始搜尋“她”的記憶:芭蕉樹後的玉石,半夜花園吹奏的淒婉簫音,複雜至極的目光。
白辛漆黑無物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記起這是她認識的人——周玥。
哦……他竟然沒有死在苗疆。
“周玥,是你?”白辛的話語很輕,語氣很平淡,像是在問著一件自己漠不相關但不得不問的事情。
周玥手中的東西突然掉落在地。
白辛看到,那是一隻醜陋的蠱蟲。
那隻蠱蟲長得就像一隻比拇指小一點的渾身脫毛的肉猴子,它渾身的肉都是紫褐色的,腦袋上長著八根毛茸茸的灰色觸角,一雙掛在臉上的眼睛就像兩顆血紅色的瑪瑙珠,嘴巴張開時可以看到一排黑乎乎的尖齒。
白辛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他,試圖找尋一絲與記憶中的他相似的點。可惜,竟然沒有找到。
周玥也靜靜地凝望著她:一縷墨發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眼角的光冷而淡,整張臉如同水墨畫,空洞、寂寥。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如清泉叮咚:“周玥,你怎變成今日這幅模樣?”
她記得,他曾經溫潤如玉、氣質謙和,是她見過的最符合“翩翩君子”這一形象的人。
可周玥現在不僅模樣全變,而且氣質比妖魔還要邪氣。
她問出這個問題時,沒有鄙夷,沒有憐憫,似乎隻是隨口一問,帶著對一切事物的漠然與輕視。
原來這就是她的真正麵目,周玥心想,曾經那個混入周府的女孩,呆萌可愛、古靈精怪,一切都是假的。
她甚至比不上辛秋,辛秋雖性格平淡,但有時也會溫柔可親,尤其是麵對蕭奕的時候。
而現在的她隻會讓他克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厭惡。
周玥暗自緊握拳頭,冷哼一聲:“還不是拜你所賜?”
其實,當初白辛混入周府之後,並沒有向暗淵閣傳遞過什重要情報。她最大的罪孽,就是挑撥了周玥和周昭兄弟倆的關係,策反了周昭。最終周昭背叛了旭國,投靠了擇沐景。
一想到這,周玥的恨意與悲慟便源源不斷地上湧。
白辛卻勾唇一笑:“你變成今日模樣,我的確脫不了幹係。”
周玥沒想到她會大大方方地承認。
白辛說了一句火上澆油的話:“不過,也不能全怪我。南宮奕的父皇和祖父早就把旭國的氣運給敗光了,旭國隻是個苟延殘喘的帝國,你心很清楚,你們遲早都會輸的不是嗎?早輸晚輸又有何區別?至於你的兄長,他早就嫉妒你了,我不過是把他內心深處的惡念勾了出來而已。”
“你住嘴!”周玥氣得咬牙切齒,忽然上前一步,掐住了白辛的脖子。
他現在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唐辭嬅大驚,她從未看見過師父如此憤怒?師父的自製力在這個女人麵前似乎消失殆盡了。
白辛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點也不懼怕他這幅猙獰的模樣,即使他的手就放在她脖子上。
“你非常恨我,之所以不殺我,是為了把我做成傀儡?”
聽到傀儡一詞,周玥突然鎮定下來,他手上的力道漸漸減輕,但依然沒有鬆開她。
“我要你成為我手中最厲害的殺器。”
“可惜,你命令不了我。”
“那我便殺了你。”
“你會嗎?”白辛挑釁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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