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渝和韓向檸趕到濱江附院已是深夜，向主任和菡菡都已經睡著了，一個睡在病床上，一個睡在病房左側可折疊的躺椅上。

    老伴兒患上癌症，韓工睡不著，站在消防通道抽煙。

    他見大女婿和大女兒趕回來了，連忙掐滅煙頭帶著大女兒大女婿乘電梯趕到十二樓，在護士的帶領下走進二女婿梁曉軍的辦公室。

    “韓叔叔，你們坐下喝點水，梁主任那邊的手術應該快做完了。”

    “好的，謝謝啊。”

    “不用謝，我幫你們倒水。”

    “別忙活了，我們不渴。”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忙去吧。”

    目送走值夜班的護士，韓工苦著臉道：“曉軍說要等所有檢查做完才能動手術，最快也要等到後天。向檬剛調到婦產科做護士長，現在生孩子的孕婦多，她那邊忙不過來，正在想辦法跟同事調班，打算你媽做手術時再過來。”

    妹妹在市人民醫院上班，不是附院的護士長，無法就近照看老媽。再想到自己工作也很忙，韓向檸無比歉疚，猶豫了一下問：“曉軍給我媽做手術？”

    “他是心血管外科的醫生，他怎可能給你媽做手術。”韓工低聲解釋道：“他本來想請樓下的楊主任幫你媽做手術的，下午聽說過兩天要請東海瑞金醫院的一位專家過來做一台手術，就趕緊給人家打電話，問人家能不能順便幫你媽做一下，人家答應了。”

    “請東海的專家做？”韓渝下意識問。

    “附院的醫生雖然也能做這樣的手術，但請東海大醫院的專家做比較穩妥，隻是要多花點錢。”

    “錢不是問題。”

    “我就是這想的。”韓工深吸口氣，繼續道：“三兒，你爸你媽一接我電話就來了，晚上這邊沒什事，我讓他們先去咱家休息。他們知道你們要回來，擔心家住不下，連夜回了白龍港，說明天一早再過來。”

    公公婆婆年紀也大了，韓向檸有些不放心，低聲問：“他們怎回白龍港的？”

    “張蘭開車送他們回去的，張蘭和媛媛晚上也來看過。你媽現在什都不能吃，她還帶來兩箱牛奶。”韓工想想又說道：“你叔和你姑也知道了，我不讓他們來，他們非要明天來。”

    “他們怎知道的？”

    “你奶奶不放心，打電話告訴他們的。”

    這兩年光顧著督促女兒學習，差點忘了奶奶這兩年一直住在濱江。韓向檸反應過來，正不知道該說點什好，韓工接著道：“曉軍的父母下午也來過，曉軍他媽說等做完手術，她過來幫著照看。其實沒必要，醫院這邊有我和菡菡就行。”

    “菡菡能做什？”韓向檸嘀咕道。

    “今天交費、拿藥都是菡菡去的，跑前跑後，跑了一天。而且你媽隻要看見菡菡，隻要菡菡在身邊，她就高興。俗話說，無論得了什樣的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有沒有一個好心情真的很重要。”

    “離開學還有一個月，就讓菡菡在濱江陪我媽吧。”

    “爸，你也要注意身體。”韓渝說道。

    “我沒事。”韓工掏出手機看了看，抬頭道：“三兒，檸檸，都快十二點了，你們先回家休息，我在這兒盯著。”

    盡管呆在醫院什都做不了，什忙都幫不上，韓向檸依然不想走，一臉歉疚地說：“爸，我平時忙得都顧不上陪陪我媽，我在這兒盯著，你和三兒回去。”

    老伴兒今天剛住院，接下來要做手術，而護理又是一項長期工作。

    韓工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打“持久戰”，權衡了一番說：“也行，我和三兒先回去，明天一早來換你。”

    “爸，我不回去，我和檸檸一起在醫院盯著。”

    “你先回去吧，都耗在這兒又幫不上忙。”韓向檸回頭道。

    韓渝深吸口氣，尷尬地說：“我就請了兩天假。”

    “好吧，爸，你先回去，路上開慢點。”

    “行。”

    把憂心忡忡的老爺子送到樓下，二人再次來到向主任所在的病房。

    附院是濱江醫療水平最好的醫院，這些年一直是人滿為患，一床難求，連走道都有病床。要不是梁曉軍在附院工作，向主任都別想順利住進來。

    包括向主任在內，病房有四個病人，每個病人都有親屬陪護，而病房又隻有四張可折疊的椅子。

    兩口子進去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也不想進去把老媽和女兒吵醒，幹脆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閉目養神。

    海事公安職責不多，但轄區很大。

    韓向檸知道學弟很累，靠在他肩上低聲道：“三兒，要不你去曉軍辦公室眯會兒。”

    “用不著那麻煩，在這兒挺好。”

    “沒想到菡菡還能幫上忙，看來我媽沒白疼她。”

    “這是說什話，等我們老了，生病了，菡菡一樣會照顧我們。”

    “到時候她應該會跟現在照顧我媽這樣照顧你，但不一定會跟照顧我媽這樣照顧我。”

    “你怎會這想！”

    “你們都做好人，我隻能做壞人啊。天天盯著她做作業，急了還跟她發火，在她心我可能是個壞媽媽。”

    “別胡思亂想，菡菡最孝順最懂事了。”

    換作平時回濱江，在車上可以睡覺。

    這次跟以前不一樣，擔心向主任的病情，兩口子在回來的大客車上都沒睡，靠在長椅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病房的折疊椅放下來就是一張小床，但終究沒家的床睡著舒服，菡菡的睡相又不好，翻了個身差點掉地上。

    她睜開雙眼，爬起來看了看，確認外婆睡得很香，起身去洗手間。

    解完手出來，她躡手躡腳地打開病房門，本打算去走廊盡頭開窗透透氣，沒想到老爸老媽居然來了，正靠在長椅上呼呼酣睡。

    醫院開了中央空調，菡菡擔心老爸老媽著涼，連忙躡手躡腳地回到病房，把自己從家帶的薄被子抱出來，小心翼翼地幫老爸老媽蓋上。

    職業的特殊性決定了韓渝在什地方都能睡著，但也很容易驚醒。迷迷糊糊中感覺身邊有動靜，立馬睜開眼。

    見女兒正看著自己，他正準備開口，女兒就在嘴邊豎起食指。

    韓渝意識到女兒不想吵醒她媽，微微點點頭，輕輕掀開被子幫妻子蓋好，起身跟著女兒來到走廊盡頭。

    “爸，我外公呢？”

    “我們讓他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