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台,陰霾陣陣,伴隨著幾聲悶悶的雷鳴。
方圓合一祭祀天壇,虎頭蛇身石柱環繞守護,加以金剛經符文烙下,花了小半個月,費盡人力物力財力才勉強按照皇帝要求修建這座祭祀天壇。
負責的官兵和村民苦不堪言,又敢怒不敢言,隻得私下怨懟,祈求趕緊送走這座大佛,還這嶺南鎮落一個安寧。
俞圖南按時來驗收,自石階走上,粗糲厚繭的手覆上欄杆摩挲著,摸到暗藏的引線,他濃眉一挑,佯裝滿意點了下頭。
皇帝終究疑心過重,對任何人也不相信,留了死士隨行,這石階之下早就被他安裝了炸藥,起兵之時,送他們一起上西天。
思及此,他咧嘴笑了下,煙漬牙與大胡須相得益彰。
一旁縣令瑟瑟發抖,看著俞圖南腰佩虎頭狼刀,隱隱散著血腥,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陛下到。”太監捏著嗓子的高喊聲響。
俞圖南單膝下跪,恭迎皇帝。
李玨陰在太監的攙扶下走上石階,身披雪狼金絲大氅,內穿龍袍寬袖,頭頂玉冠,未及五十的年紀,他滿頭花白,眼下青影匯聚,瞳水渾濁,陰鬱籠在身側。
“俞將軍起身,陪朕走走吧!”
俞圖南得令,隨行太監往後退下,二人行走於祭壇,踩在四神獸做祥紋的地上。
寒風獵獵,李玨陰悶悶地咳了幾聲,揮手拒絕了太監的茶湯。
久病纏身的人身上始終有股怪藥味,俞圖南忍下嫌棄,臉上掛著笑,“陛下寬心,這次請的都是道行高深的大師,定能驅除那傅家惡靈,讓他們永困阿鼻,不再擾天子安康。”
李玨陰枯槁的手微微顫著,眼神呆滯,喃喃道:“有時候,朕就在想,當年是不是做得太絕了”
俞圖南嘴巴微張,剛想安慰,李玨陰突然目眥欲裂,厲聲道:“但朕不後悔,明明是他傅陌桑搶了朕的蓉兒,可蓉兒也傷了朕的心,朕不過為了鞏固太子之位,娶了那幾個世家之女,孩子也是意外,她就覺得朕背叛了她,轉頭就和傅陌桑暗通曲款,真的太讓朕心寒了”
言之鑿鑿,說辭令人涕下,感動上蒼。
俞圖南眼白微泛,這老黃曆不知聽了多少次了,隻好忍著,安慰道:“陛下無須憂心,都是他們的錯背叛了陛下,隻是陛下若想拿到這傅家長生不老藥的秘笈,當年的確不該殺那傅家少爺,畢竟孩子是最好操控的。”
“留他!”李玨陰冷哼一聲,拂開俞圖南的手,“傅朝翎就是個孽種,他最不應該留在這世上,你知道嗎?他那雙眼睛有多像蓉兒,臉又多像傅陌桑,這簡直簡直就是他們侮辱朕的罪證,一定要亂刀砍死,除掉這孽種”
說著,氣息加重,胸腔發出微微轟鳴,身體也跟著東倒西歪。
俞圖南一把扶住,連聲道:“放心,請陛下放心,當年追殺那小孽種時,是臣下用毒箭射中,看著他摔落懸崖,那可是鉤吻劇毒,那小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活不了,早就被野外狼狗啃得一幹二淨,不會再出現在陛下麵前了。”
李玨陰怔怔地點著頭,不停咕噥著“那就好”,拂手示意太監來扶他,去到營帳內歇息。
俞圖南遠遠瞧著,勾唇一笑,看來就算他不出手,這老皇帝也活不了多久!
思及此,他聳了下肩,腳步輕盈地走了。
卻不知,背後有冷眼掃過。
嶺生倚在馬廄廊簷下,輕輕挑開鬥笠,陰影掃下,隻餘一縷目光落在俞圖南身上,撚轉著手中玉戒,蜘蛛從袖籠跳出。
“還真是讓你們失望了,我這孽種還好好地活著。”
及至夜,天際紫電雷鳴,鹿台濃霧重圍。
聲聲念經縈繞在耳邊,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圍著祭壇跳大神,磋磨人心。
李玨陰捧著香爐走上石階,按四獸八卦方位撒著香灰。
俞圖南肅立在台下,瞧著水鍾算時辰,誌在必得。
忽地,一聲快馬嘶鳴打破念經聲,隻見山林小道間,一個滿身是血的禁軍從馬背摔落,高聲大喊道:“報!陛下,俞圖南謀逆,已圍困京城啊啊啊!”
狼刀一出,刺向他的後背。
紫電落下,眾人臉色瞬間蒼白,眼睜睜看著他咽了氣。
俞圖南拔出滲血的狼刀,撚著刀上的血,歎道:“圍困時逃出了一小隊禁軍,沒想到能堅持到這,也算是忠心有加。”
“你!”李玨陰嚇得一屁股摔下,顫顫巍巍地指著,“俞圖南,你想謀反!”
隨行死士立刻保護在左右。
祭壇之下的俞家軍也紛紛拔劍而起,聲勢浩大,威震四方,顯得幾人的似是成了以卵擊石。
李玨陰見情勢不妙,趴跪求饒,“俞圖南!朕待你可不薄,隻要你不殺朕,朕什都可給你!真的!”
聲淚俱下,眼珠子布滿血絲快要掉下來。
俞圖南搖了搖頭,“可隻有陛下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順拿到我想要的。”
話落,咬字甚重,他一擺手,厲喝道:“給我上,殺了他們。”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李玨陰哭喊著躲到太監身後。
本以為迎接他的是刀光劍影,可空氣頓時沉寂下來,俞家軍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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