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 大遼立國之一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阿菩 本章:第二三一章 大遼立國之一

    趙普當初到達晉北之後,魯嘉陵就派了人來後續跟進,就按照天策政權的“慣例”,以各種坊間娛樂(如勾欄說書、廟會變文)宣傳天策唐軍的來源曆史,這些人手,被張邁戲稱為“天策水軍”。魯嘉陵不明白自己的手下又不會開船打仗,怎叫做水軍,然而大部分人卻都迅速接受了元帥的這個“封號”。

    這段時間,雲州說書人已多了一個新的故事源,這個故事源就是安西四鎮如何在域外苦苦求生、張邁萬傳旨、然後四鎮故民在張邁的帶領下一路東進、打平胡虜、恢複西域涼蘭的故事。這些故事,在涼蘭地區本身就已非常成熟了,而且隨著傳播越來越廣,中原、巴蜀也廣為傳唱。甚至傳播的技巧,也成熟到了有了定規。

    比如,主管對外宣傳的魯嘉陵,早在張邁的指點下,再經過自己的琢磨創新,形成了一套“傳統”,即到在一個地區宣傳天策軍,一定不能隻說天策軍,而要設法將天策與本地的文化、曆史或新聞聯係起來,加強聽眾的認同感與代入感,否則聽眾心會覺得這是你西北涼蘭西域發生的事情,跟我什關係?

    具體到燕雲地區,就是要大打“漢地胡侵”和“邀石複地”兩張牌。

    所謂“漢地胡侵”,是說處於西北的涼蘭西域,和處於東北的燕雲遼東,都曾經是漢唐故地,生活在這的各族本來都是漢唐子民,後來東北是安祿山造反,西北是吐蕃入侵,這才導致了這個地區的胡化,可以說兩個地區在這一點上有著相近的曆史背景,談起這個容易引起幽雲地區聽眾的功名。

    所謂“邀石複地”,是當初石敬瑭剛剛將燕雲地區割給契丹的時候,張邁曾建議雙方盡棄前嫌,一起出兵規複燕雲,驅逐胡虜,恢複漢家江山,如果石敬瑭沒力氣去打契丹,他願意借道攻打燕雲,將城池打下來以後交給石敬瑭亦無不可!這可是新近才發生的事情,人人關注,個個願聽,故事將張邁塑造成一個大公無私、為了華夏大義而不計個人得失的忠義形象,又將天策政權與中原、南方諸政權放在一起,潛移默化地給聽眾灌輸,讓他們接受無論洛陽、涼州、成都還是金陵,全部都是廣義大唐帝國的一部分,並暗示未來不久一定會有一個雄才偉略的天子掃平**,四海一統。

    對於大一統觀念深入的東方大地,這個說法無論放到哪都大有市場,甚至就是契丹其實也受此影響而不自知,耶律德光之所以接受燕雲割地,並野心勃勃地要向南入侵,其實就已經有入主中原、為天下主的打算,其與秦漢時代的匈奴、隋唐時代的突厥那種進入漢地隻為掠侵一番就退回草原的行為模式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來自後世的張邁,其見識視野遠不是同時代任何君主所能比擬,胡人入侵一地,想的隻是如何劫掠到更多的財物,李嗣源石敬瑭這樣的軍閥每得一地,想的隻是如何收稅征兵,耶律德光在部分領土能由武力掠奪轉入製度xing的征稅,已有了很大的進步。而李嗣源石敬瑭等得到類似於馮道這樣的儒家知識分子所助,維持起一套基本像樣的文管係統,就已足以讓他們在中原坐穩皇帝寶座。

    而天策政權則有本質的不同,其所建立的經濟體製,已有了稅賦取之於民然後主動投入到基礎建設以擴大經濟成果的循環理念,賦稅再不是最終目的,而成了整個國家經濟運轉的重要一環。這些年來天策大唐的稅賦種類其實遠較中原為多,收稅技巧也更加成熟,然而百姓不覺其重,就是因為稅收負擔合理且不斷以基礎建設等各種有利民生的形式有所返還。

    而且這個新的大唐政權每進入一個地區,除了軍事行動之外,還必會伴隨各種文化植入與觀念傳播,軟的硬的一起進入,這些年天策政權業已形成的政治理念與吏治事實,無論對處於軍閥統治下的百姓還是處於異族統治下的漢人來說,都是新鮮而充滿了誘惑,有些東西一旦聽說就很難忘記,知道同一個天空覆蓋下就有那樣一種更好的生活,自然而然就會期待自己也能擁有。。

    天策水軍所宣傳的那種生活狀態,是每一個亂世草民們共同期望的理想世界,如果這種期待能轉化為相信,那幾乎大部分人都會為了這種生活——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子孫——而奮戰效死!

    關於涼蘭地區所發生的事情,其實華夏各地早就有各種各樣的傳聞,不過以前隻是偶爾聽見,現在則是趙普率領間諜係統在做主動宣傳,就如在已經曬幹的草堆上點了一把火,伴隨著懷仁縣的起義與朔應蔚諸州的duli戰事而如火如荼地蔓延開來。

    耶律屋質進入雲州城的時候,明顯看出這座城池與當初的不同。當初契丹南下時,漢人對契丹人的恭順、畏懼不見了,現在並非沒有畏懼,然而卻多了猜疑以及反抗之心。以前契丹人當街鞭打漢人的事情再看不見一點端倪,相反,處於人數弱勢的契丹人在街上很少看見,似乎不願意長時間處於漢人的視野之中,買完了東西就會匆匆回家。

    雲州軍事上還在契丹的控製下,但市井的實質控製權已經回到了漢人手中。

    這一切,皆因契丹之戰敗,而漢家崛起了一個英雄所致。

    那位漢家英雄,已在西麵打敗了回紇,打敗了吐蕃,征服了黨項,甚至三番兩次打敗了契丹!

    什時候,張元帥會打到雲州來呢?敕勒川下的汗血騎兵團,和雲州已經近在咫尺,這一切似乎已不遙遠。

    正如白承福一樣,許多百姓在聽說張邁之後,隱隱然就覺得自己仿佛有了靠山,對於以往欺壓自己的契丹、奚族也就不怎畏懼了。現在的白承福,或許戰場上麵對契丹騎兵也敢一戰了,勝負不論,至少已經有了勇氣。

    正如晉北的漢家百姓,看到胡人的時候也敢狠狠地盯上一眼。當你不怕對方的時候,對方就不敢輕視你,當你敢與對方抗爭時,對方就會尊敬你。盡管現在還沒有恢複到漢唐全盛時期,漢家士民那種睥睨四海、目無餘族的超強自信,但畏縮已漸漸在消失,自強已漸漸在重新樹立,此消彼長之下,雲州城內的胡漢氛圍自然就大不相同。

    這一切,都是微妙無聲的。

    耶律屋質心情有些沉重地走入留守府,蕭轄見到他心中愉快,這是一個能幫他分擔壓力的人,韓德樞則有些緊張,來自耶律德光身邊的耶律屋質,是一個能主宰他命運的人,也許他手中就握著一份決定他生死的命令也難說呢。

    四人寒暄過後,正要落座,耶律屋質卻忽然對蕭轄喝道:“蕭轄,聽訓!”

    蕭轄大駭,知道這是耶律屋質代表耶律德光說話,趕緊麵朝臨潢府的方向跪下。

    “蕭轄,你怎回事!晉北的形勢,怎會鬧到現在的地步,你以前的能耐哪去了?你以前的勇敢哪去了?你難道還在等臨潢府這邊給你派援兵嗎?寡人對你說,臨潢府這邊會有人來的,這次你見到的是耶律屋質,下一次就是一位接替晉北防務的大將,他到來之後不但要接管你的軍務,還會拿下你的頭顱!”

    蕭轄聽得冷汗滲滿了後背,麵北呼道:“陛下聖明!蕭轄有負陛下所托,罪該萬死,隻是外敵當前,蕭轄覺得自己還不能就這死了,我一定領好兵,守好雲州,若再有什差池,不用陛下懲處,我自割了頭顱送去臨潢府!”

    韓匡嗣心中也有些害怕,跟著他跪下了,一樣的賭咒發誓。

    耶律屋質見蕭轄戰兢jing醒了,這才將他扶起來,道:“其實陛下也知道你的難處。這次漠北耶律察割誤了大事,以至於我大遼陷入極大的被動,晉北這邊漢兒四處造反也在預見之中。你不能預防白承福造反,這是你的過失,但在烽煙四起之後能穩住陣腳,保住了雲州,這就是功勞,陛下賞罰分明,來啊!”

    外麵的隨從走了進來。

    “賜酒三壺。”

    蕭轄大喜,接過金酒壺,再次對著臨潢府的方向跪拜,將其中一壺酒一飲而盡,跟著雙手高舉,哭道:“陛下知道我等的難處,如此體恤我等,我等粉身碎骨,亦必為我契丹沙場征戰!保我大遼疆土,不讓漢兒再進一步!”

    他說話時,旁邊韓德樞卻留意到耶律屋質剛才言語中的一個詞:“我大遼,我大遼?什意思?”

    卻見耶律物質對蕭轄點了點頭,扶著他坐好,又安撫了韓匡嗣一番,跟著卻目視韓德樞,說道:“道柄,回來了啊。一路上可吃了不少苦頭吧。”

    耶律屋質是契丹族難得的學者,年紀又輕,平ri和韓德樞素有往來,還曾在一起吟詩唱和。

    韓德樞上前一步道:“多謝屋質兄關心。這一路被天策俘虜,乃是我韓德樞一生的奇恥大辱,若非家父在堂,又想留著有用之軀報我主大恩,報天策大仇,當時就想在陣前死節算了!”

    耶律屋質何等樣人?又是和韓德樞相熟,自然知道這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做,笑道:“陣前死節,那是漢人才幹的蠢事。不過忠心不二,卻無論胡漢都必須有的,叛主之人,普天之下雖大也必無立足之地!”

    韓德樞擊掌道:“屋質兄說的是!我韓家兩代受先帝與陛下的大恩,縱為牛馬十世,也報答不完。”

    耶律屋質這番話既有敲打,也是暗藏試探,見韓德樞臉上全無異狀,心道:“看來他還真是逃回來的。”

    韓德樞逃回來的消息傳到臨潢府後,契丹中樞分為兩派,一部分相信他,一部分懷疑他,但韓延徽既在耶律德光身邊,料想他兒子也不至於翻破天去,當次危亂之際,耶律德光最終還是選擇繼續用他,隻是要耶律屋質見麵時稍作試探。

    韓德樞又說道:“屋質兄是為主上傳旨而來,本來我不應該就提私事,隻是為人子者,在外ri久,著實擔心,冒昧請問一下家父在主上身邊身體一切安好?”

    耶律屋質笑道:“好,令尊一切都好。身子骨還是很不錯的,你不用擔心。”

    他兩人隻是隨口問答,卻不知其中大有微妙之處。耶律屋質見韓德樞第二句話就問韓延徽的狀況,可見畢竟是一個孝子,漢人自來是忠臣出自孝子,孝子必是忠臣的說法,何況韓延徽既在耶律德光身側,還怕韓德樞在外不盡忠?因此耶律屋質聽他問起韓延徽,心中更是一放。

    卻不知他這個心理活動卻又被韓德樞算計了,韓德樞也不能說對父親沒有孝心,但剛才這一問的節奏目的卻就是要讓耶律屋質放心,而且輕輕一句話就達到了重獲信任的目的。

    當然,兩人這一輪應對中耶律屋質之所以被瞞過,不是他的智商才能不如韓德樞,而是輸給了老jin巨猾的韓延徽,韓延徽經曆了阿保機、述律平和耶律德光三代主子,對於契丹高層心理的揣摩已是jing純熟透,韓德樞從小在他身邊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會,這乃是韓家對付契丹高層的“家學”,其奧妙之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四人坐定,耶律屋質這才道:“我這次來,有幾件大事,其中一件剛才已經辦過,還有一件,是打算出使天策唐軍。”

    蕭轄道:“敵輦(耶律屋質的胡名)你要去見張邁?”

    “派往秦西的使者另外有人。”耶律屋質道:“我這次是要去見見yin山下的唐軍統帥。”

    “薛複?”

    “是。”

    韓德樞道:“莫非主上有意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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