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盷強忍住想罵娘的衝動,按照易錚的吩咐裝作一切正常,繼續騎馬向前。
兩人繼續沿著安寧街一路向西行著,又是走了差不多一刻鍾後。
不光是苟盷這會兒已經頭皮發麻起來,易錚心下也是隱隱生出些許不安。
和之前的情況一模一樣。
他們並沒能順利走出本來應該已經走穿的安寧街。
周遭的景物、建築,像是複刻一樣再次出現。
當鋪、酒樓、食肆,全都和之前出發的街口位置一模一樣。
不光是景物一樣。
原本在街上的那些行人,也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一開始剛剛進入安寧街的時候,雖然街上行人很少,但在易錚的觀察之中,這些三三兩兩的行人,並未表現出任何不正常。
他們有笑著一邊走一邊說話的,有匆匆忙忙朝前走著的,也有駐足和人攀談的。
雖然人少,但一切和正常情況下沒有什區別。
但現在……
“怎……怎辦易兄?我們還要繼續往前嗎?他……他們在看我們……”
苟盷強行在壓製著自己內心的恐懼,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用餘光打量著街道兩側。
一個又一個原本走動著的、攀談著的、說笑著的行人,現在全部停下了原本的一切動作,隻是用麻木的表情和呆滯地眼神,怔怔地盯著易錚與苟盷二人。
他們的表情極盡詭異的同時,也透露出了一股死氣。
腐臭的味道,逐漸散布在整條安寧街。
苟盷注意到的情況,易錚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的心情愈發地沉重起來。
確定自己和苟盷陷入了那隻鬼的域,是起初易錚就可以確定的。
而之所以讓苟盷和自己繼續保持正常朝前,這是因為他並不知道這隻鬼的殺人規則是什。在對於規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保持著目前沒有觸發殺人條件的現狀,在易錚看來是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眼下氣氛已經逐漸變得詭異起來,易錚也不確定這樣繼續朝前走著,是否還能算得上正確做法。
“再往前走走,苟兄,不要看這街上的任何人,不要用眼睛去注視它們。”
小聲吩咐之後,易錚繼續騎馬朝前,苟盷惴惴不安地在一旁跟著。
又是一刻鍾過去。
再次重演上一次的一切後,易錚的餘光之中,那些原本就一臉死氣的行人,這會兒已經成了一具又一具活屍。
他們灰白的麵色上盡是麻木與呆滯,已經沒了任何麵部表情,但卻仍舊在街道兩旁注視著易錚與苟盷。
他們不再有任何動作,但卻仍舊站立著在看著易錚二人。
“這些人,之前也不可能是正常的人,但一開始他們都是活著的,這毫無疑問。”
“不過現在卻是死了……伴隨著我們一路往前的過程中,逐漸一點一點死去,成了活屍。”
“有沒有可能……這些人就是失蹤的那些人中的一部分?在這隻鬼的某種能力下,他們失去了自己的思維或是記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處於不正常的情況之中。”
“而一旦外來者進入這隻鬼的域,若是外來者並未駐足停下,裝作一切正常一路往前走,他們便會漸漸死亡?”
關於眼下發生的一切,易錚能夠從中剝離出來的線索,實在太少。
而根據這有限的線索要想推測出某種規律,更是根本不可能。
易錚能知道的,僅僅是如果繼續沿著這條沒有盡頭的安寧街繼續走下去,那這些行人最終恐怕會化為累累白骨,而他跟苟盷會怎樣,就連他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已經跟厲鬼打過多次交道的易錚,雖然沒有摸出生路是什,但卻是已經知道必死條件中的一個。
“絕對不能和這些人正麵對視。”
“正常情況下,外邊的人誤打誤撞進入了域,等察覺到不對,怕是下意識就會想著去和這些行人問情況,從而看向這些人……”
“按照厲鬼的殺人邏輯,如果一切都按照它給人鋪好的行為模式去走,絕對是必死無疑的。”
易錚盡量理智地思索一切時。
騎在馬上的苟盷,連小腿都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打著哆嗦。
壓抑的氣氛,早就已經充斥了他的心間。
然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僅僅是遵從易錚的吩咐,沒有去看街道兩旁的那些行人。
苟盷不安地用手捶了一下自己哆嗦的小腿,隨後用很小的聲音問道:“易兄……我們還要繼續往前嗎?”
聽出苟盷的不安,易錚瞥了一眼餘光中的那些人。
他們的身體,已經在剛剛前行的這一段距離中,布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蠅蛆,這些蛆蟲爬在他們的身上、臉上,咬食著他們已經腐敗的肉,穿進他們的眼眶,啃咬著能見到的一切。
然而就算是這樣,這些人也依舊在盯著易錚和苟盷。
“注視他們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而如果不理會他們,繼續朝前走,他們徹底化為枯骨之後,會不會有所動作還尚未可知。”
“現在的情況下,繼續朝前裝作無事發生,很明顯不是生路。”
易錚心中想過這些,瞥了一眼四周的建築。
“感覺需要再等等……在他們即將被啃食成骨頭的時候,進這些建築躲避試試。”
盡管易錚並不認為在目前情況下進這安寧街的建築會是什好法子,可在目前有用線索不多的情況下,這已經是目前的最優解了。
他正準備讓苟盷待會兒看自己眼色行動,還未開口時。
就像是一盞燭火突然被熄滅一樣,原本尚有些餘暉,仍然算得上亮堂的天,在一瞬間便化為了黑夜。
無星也無月的漆黑一片中,一陣陰森涼風,吹打在易錚和苟盷身上。
下一刻,原本安穩的兩匹馬,因為這突然而來的情況受驚。
易錚在感知到馬匹受驚的一瞬,便已縱身跳下了馬,順帶直接將苟盷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苟盷驚恐地聽著受驚的馬匹逐漸朝遠處奔走的聲音,心跳的速度一瞬間變得像是要擠出胸腔。
“易兄,太暗了,我看不到你,你在我後邊嗎?”
苟盷下意識轉身朝後方摸去,但卻摸了個空。
他頭皮發麻地吸了口氣,小聲喚道:“易兄?”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手冰涼徹骨,寒意瞬間沿著肩膀浸入苟盷心間。
苟盷心一“咯”後,跨間瞬間傳來暖流。
很明顯,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並不是易錚的。
那會是誰的呢?
易錚遭遇過數次厲鬼。
苟盷同樣也遭遇過數次厲鬼。
害怕歸害怕,但相對有些經驗的他,還是第一時間努力在讓自己冷靜。
“冷靜?”
“冷靜個屁啊!”
“這他媽有隻鬼抓我我冷靜尼瑪呢!”
“我喿尼瑪的!滾一邊去!”
發現自己實在冷靜不下來的苟盷,直接背對著身後那東西朝後邊踢了一腳。
他這一腳踢出,還真取得了一定效果。
起碼那隻冰寒無比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肩膀。
然而逃過一劫的他,現在壓根沒心思慶幸自己的劫後餘生。
四下黑的情況下,頭皮發麻到了極致的苟盷,一邊小聲喚著“易錚”的名字,一邊在完全沒有視野的情況下小心翼翼用手探著周圍。
就在他如無頭蒼蠅般快步朝完全不知道方向的地方摸索而去的時候。
一隻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過這一次。
手是熱乎的。
“苟兄,我在這,小聲說話。”
聽到熟悉的聲音,苟盷總算是鬆了口氣,小聲開口道:“易兄!剛才有隻鬼抓我!”
“有隻鬼?你怎確定是鬼抓得你?這暗你也看得清?”
苟盷連忙出聲道:“看是沒看,它擱我背後抓我肩膀,感覺是想要偷襲我。”
“對了,我剛才朝後踹了它一腳,你說……”
“我踹它的這條腿,還能要嗎?”
聽著苟盷用最害怕的語氣講出最抽象的事情經過。
易錚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眼下這情況,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幹脆隨口來了句試圖讓苟盷心情好點的玩笑話。
“不能要了,待會找地方我給你鋸掉。”
苟盷咽了咽唾沫,小聲道:“如此甚好。”
眼下易錚跟苟盷一樣,也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什也看不見,為了不誤觸發殺人條件,他連身上帶著的燈都不敢點。
可根據苟盷方才的經曆,他僅僅是將對方拽下馬鬆手幾息的功夫,對方就已經被鬼碰了一下。
這樣一直待在這樣的黑暗環境中,絕對不會是什好事。
易錚一邊拉住苟盷,另一隻手開始在身上摸索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那白燈極其珍貴,可也不是吝嗇的時候了。
易錚準備直接點亮上次黃泉司獎賞給他的白燈籠,以此在照亮周遭的同時,趨避周圍可能存在的鬼。
然而,他剛剛將白燈摸出,正要扭動機械機關讓其點燃時,卻突然發現自己另一隻手抓住的苟盷有些不對勁。
原本抓住苟盷的胳膊時,他能明顯感知到苟盷的胳膊在戰栗發抖。
然而現在卻是完全感覺不到這樣的情況。
易錚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鬆開了手。
“剛剛抓住的……”
“是一隻鬼?”
易錚心中正生出這樣的猜測時,右側一旁,傳來了一隻汗漬密布的手掌,剛一碰到他的手,苟盷又驚又懼的聲音便小聲響起。
“有溫度……臥槽,易兄,終於是摸到你了。”
“媽耶!易兄你是不知道我剛才有多險!我剛剛被一隻鬼抓住了!它媽了個逼它摸我肩膀你敢信?還好我機智,直接踹了它一腳,給它踹開了。”
“狗日的居然想偷襲我!”
“喿!”
“對了,易兄,你說我剛才踹它的這條腿,還能要嗎?”
易錚額頭上,憑空生出了些許冷汗。
如果現在抓住他手的人是苟盷。
那剛才他又是在跟誰說話?
一陣陰森冷風吹來,讓易錚感覺自己身上的汗毛樹立,雞皮疙瘩遍布四周。
身體上的恐懼,並沒有影響易錚心理上的鎮定。
雖然剛才的苟盷跟現在的苟盷,手都是哆嗦著且有溫度的。
但光從這些易錚根本不能確定哪一個是真的苟盷。
有可能第一個是真的,現在這個是鬼。
也有可能第一個是鬼,現在這個是真的。
短暫的思索中,易錚很快就想到了如何確定苟盷身份的方法。
方法很簡單。
朝他大胯莫一把。
易錚想到便做,沒有絲毫猶豫。
結論很快被他得出。
現在抓住他手的人,才是真的苟盷。
因為是濕的。
本就怕得一匹的苟盷被易錚這摸了一把,頓時整個人都懵了:“易……易兄……這都什時候了,你……你為什還有心思……啊這……”
收回手在苟盷衣服上隨便擦了擦之後,易錚澹定解釋道:“苟兄,莫要誤會了,我這是在確定你是你而不是鬼。”
聽到這話,苟盷微微一愣。
這算是哪門子確定我是我的方法啊?
易兄……莫非喜歡男人?
也……也不是不可能啊!
可他不是都有柳璃了嗎?
意思是男女通吃?
那我該怎辦呢?
心中略微思索一番後,苟盷咬了咬牙:“易兄,我理解。”
“我們這多年的交情,異姓兄弟,這都是小問題!下次我可以主動的,你想怎樣就怎樣!”
“但是一定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鬼地方!”
易錚聽得眉頭一抖,但卻是沒有心思再跟苟盷解釋了。
他掏出白燈,正欲打開,一旁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不是苟盷的,也不是方才的假苟盷的。
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黃泉司鄒勾。”
“不要說話,隨我來。”
鄒勾二字,易錚之前就已經有所耳聞。
對方在臨安黃泉司的地位,要比蒲正還高。
雖然聽說過鄒勾,但實際上易錚此前並沒有見過對方,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方的聲音。
方才那隻不知道什鬼的玩意兒還假冒了苟盷,眼下易錚自然不可能立刻跟著這聲音行動。
他出聲反問道:“你如何證明你是鄒司使?”
“不要用白燈,留著有用,我帶進域的白燈已經用掉了……”
“莫要繼續耽擱,夜深之後。”
“鬼會越來越多。”
對方的話,讓易錚打消了一些疑慮。
按照蒲正此前對白燈的說法,這種可以短時間免疫厲鬼能力的好東西,普通黃泉使壓根就不可能聽說。
這人既然知道這個,必然是地位頗高的黃泉使。
如果對方是鬼假扮的,也許能知道其他一些常識,但關於白燈的信息,應該是不知曉的。
鬼能假扮人,但卻不能完美假扮人。
這一點,身體有著剝皮的易錚最有發言權。
他的剝皮奴完全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但卻仍然有著漏洞。
對於自己的眼光,易錚是有自信的。
所以……
這人多半就是鄒勾。
不過為什鄒勾這種地位很高的黃泉使,也會被困在這域?
連他也沒辦法?
之前蒲正不是說鄒勾是一位掌握域的黃泉使嗎?
同樣是域,他都沒法子?
還有!
夜深之後……
鬼會越來越多又是什意思?
不止一隻鬼易錚能懂。
但越來越多……
他著實是不知道這是什意思。
然而眼下不是再多去思量的時候。
易錚拽了一把苟盷,直接跟著前邊的腳步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他也時刻在準備著動用剝皮的能力。
他並沒有對這個疑似“鄒勾”的人完全放心。
一旦有任何情況出現,他都會即刻借用厲鬼的力量。
沒有走太久。
易錚和苟盷跟著“鄒勾”來到了一處似乎是客棧的建築內。
“鄒勾”直接點亮了燈。
整個空間亮堂起來後。
易錚才算是看到了“鄒勾”的相貌。
在蒲正的描述下,鄒勾是一位麵色陰鬱且氣場極強的黃泉使。
眼下的鄒勾,的確有著極強的氣場。
但卻並不僅僅隻是麵色陰鬱那簡單。
鄒勾的臉,已經爛掉了半張,右半張臉許多露出骨頭的位置,已經在開始化膿。
右側眼眶位置,眼球雖在,但已經徹底成了白色。
而枯槁的左半張臉,流露出的情感,似乎是陷入泥潭般的無能為力。
目睹這樣一幕,易錚內心震驚無比,至於苟盷,則是下意識要喊出“鬼啊”的話,好在他及時用雙手捂住了嘴,沒能讓聲音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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