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
來人打斷了惲儀的思緒,抬起頭,對上梁靖城那雙眼睛,隔了許久,她張了張嘴,嗓音幹澀:
“梁靖城,我爺爺沒了。”
一股顫意自腳底湧到頭頂,目光落在她滿臉的淚痕上,嗓音的無力讓梁靖城覺得胸口如刀絞般難受,他何曾見過這樣的惲儀。
“你來了就好,他見到你就好……”
單手環住惲儀的肩膀,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一邊拍撫著,一邊重複著這兩句話。
梁靖城知道這些年惲儀心並不好受,沒能跟老爺子聯係,沒能陪在老爺子身邊。
甚至還斷了跟老管家之間的聯係,對惲儀來說,過往的所作所為如今看來,就跟罪一樣沉重。
她犯下的,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而梁靖城能做的就是告訴她,老爺子走之前能再見到她,能牽著她的手閉上眼睛,已然是滿足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人在做出一個決定之前,定是無法考慮到往後會承受什。
是,她任性了,太武斷了,太過決絕了,可到底惲老爺子還是能夠諒解她的不是嗎?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眼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服,惲儀的每一聲啜泣,都讓梁靖城心疼得忍不住閉上雙眼。
那是他認識她這多年以來,她哭得最厲害的一次。
她很少像現在這樣將情緒外露,對於惲家,她從來都是冷言冷語,刻意去避開關於惲家的消息,試圖劃清界限。
可每每提到惲老爺子,她的表情跟動作,還是會將她的情緒出賣。
就像這一次,惲家是什地方,老爺子一走,剩下的人沒有一個是真心疼愛她惲儀的,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甚至可以說每一個都跟她是處於敵對的關係。
可她還是留了下來,哪怕一個人在這個小角落待著,也不願意先行離開。
盛懷津有句話說得對,她表麵上看刀槍不入,實則內心柔軟無比,她也有脆弱的地方,隻不過不外露罷了。
哭累了,惲儀靠著秋千話都說不出來,梁靖城一邊給她遞麵巾紙,一邊將早餐放在一旁。
“趁著還沒冷掉,先吃點東西吧。我聽嚴叔說了,入土的日子找人算了一下,在兩天後。你有什打算?是留下來送最後一程,還是……”
“來都來了,當然要送。”
梁靖城點了點頭:“那這兩天,你打算住哪?南屋這邊肯定是不能待了,這樣,你跟我們去酒店?”
“你跟師父一起來的嗎?也要留在這?”
喝了一口豆漿,甜得不知道放了幾勺糖,惲儀果斷將它棄在一旁。
“你接到電話後,我就給我爸打了電話。處理完博物館的事情,晚你一天的航班飛來的,不管怎說,我爸跟你爺爺也是朋友一場,送一程那是應該的。方才我們來的時候,門口還站著一堆人,你大伯二伯他們忙著接待,興許就沒來得及告訴你日子。”
“什大伯二伯,稱呼別給我亂安。”
梁靖城:“……”
惲儀是鐵了心不承認這層關係,她也早就做好了決定。
作為孫輩,她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年紀最長的那一個,送行隊列肯定是排在惲沁的後麵,惲穎的前麵。
所以,與其這膈應的位置,倒不如直接走在末端,省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我跟你們去酒店住。”
“還有一個事兒。”
“嗯?”
梁靖城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問一下,其實來之前他也在舒宇晴那兒旁敲側擊打聽了,今日過來也沒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盛懷津,你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情嗎?”
惲儀小口咬著包子:“我沒來得及跟他說,他在劇組,封閉訓練。”
早上她也沒有時間看手機,不知道盛懷津沒有等到她的電話,會不會很著急。
但是,她真的沒有那多精力去想別的事情了。
在這個關口,她的確很希望盛懷津能陪在自己身邊,但她又不想要把他卷進這個複雜的環境。
當下,他們不過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而且惲穎也在,惲家這個如狼似虎的地方,她賭不起。
她不想讓盛懷津接觸這樣複雜的圈子,他是一個公眾人物,而這來往的人那多。
但凡有什不好的傳出去,都會對他造成一定的影響。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個人還是覺得應該讓盛懷津知道,至於他來不來那就是他自己的選擇了。”
梁靖城沒有逼惲儀在這件事情上非要做出什選擇,接過她喝完的杯子,遞給她一張紙巾。
“今天來的賓不少,你守了一夜,要不先跟我們回酒店休息?”
“好。”
惲儀站起身,腳下忽然發軟,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往旁邊倒,幸得梁靖城眼疾手快扶住:“沒事吧?”
“沒。”惲儀眨了眨眼睛,努力定神:“就是忽然發軟。”
“你肯定是因為沒有休息好,又在這坐了那久,先揉一揉腳,等好一點我們再走。”
扶著惲儀站好後,梁靖城想都沒想就蹲下身去幫她揉小腿。
“我自己來就好。”
“你站好,別倒在我身上就行。”
拗不過梁靖城,惲儀就這樣站著,不經意抬起頭來,便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惲穎。
對方雙手環著臂彎,眼神對上了也沒有半分退怯,反倒是笑著走了過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靖城哥哥,這親密,就不怕被人看到了誤會嗎?”
聞聲,梁靖城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站在了惲儀前麵,隻是這護短的姿勢看在惲穎眼極為可笑。
“靖城哥,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人家之前還跟盛懷津曖昧不清呢,你還這護著,是不是不太好啊?”
“惲穎,我不想跟你吵架,你把你的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都護著惲儀,老爺子是這樣,盛懷津是這樣,就連梁靖城也是這樣,她到底有什好的,憑什所有人都護著她。
當初就因為在網絡上放了跟惲儀有關的消息,老爺子就整整關了她兩個月的禁閉。
等到她重新回到娛樂圈,好不容易爭取到《烽火》的角色,盛懷津還給她臉色看。
特訓了幾天,加上劇本圍讀,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單獨在一起的時候。
不是烏泱泱一大堆人,就是不見盛懷津出現。
她記得之前劇本有跟盛懷津的對手戲,圍讀劇本時發現,沒有了。
防她防成這樣,不就是因為一個惲儀嗎?
惲穎冷笑,憑什啊,跟她相比,自己哪不好了。
“我說什了嗎?你這就心虛了?爺爺一不在,你是不是就想要扮柔弱博取同情了?跟十幾年前一樣。”
惲穎走近,一點都不懼梁靖城,雙眼直直地盯著惲儀看。
“你是不是給所有人都下了迷魂藥啊,惲儀,你可真有本事。找了一個正主,還留著一個備胎,但這又如何,兩天後你就要徹底滾出惲家了,我勸你,連這個姓氏都改了吧。”
“惲穎你別太過分了。”
梁靖城厲聲警告:“今天很多長輩都在,你要是想要鬧,我不介意讓他們都知道你惲家三小姐有多不懂事。我當惲儀是親妹妹,你若敢欺負她,多說一句,我都會讓你知道碰了我梁靖城的人,會有什後果。”
“你當我會害怕嗎?我是為了你好才提醒你的。”
仿佛想起什,惲穎嬌笑了一聲:“我明白了,你是想著萬一有一天,盛懷津不要了她惲儀,你還能收了她是嗎?”
“啪”的一巴掌,惲穎當場怔住,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惲儀:“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我打你是讓你清醒一下。”
惲儀不卑不亢地看著她,滿目厲色:“下次要是再讓我聽到你胡說八道,就不隻是一巴掌這簡單了。”
惲穎:“……”
許是從沒見過這樣的惲儀,許是因為熬了一夜,她眼底布滿猩紅,許是因為那嗓音淬出的一層寒意,讓惲穎有點慌了神。
站在惲儀身後的梁靖城沒有多說什,察覺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抬手握住,低聲道:“我們走吧。”
梁燕青在大院外抽煙,陪著的還有惲坤嚴,見梁靖城跟惲儀一塊出來,手還拎著一個背包,心下有數。
來的路上梁靖城就跟他提起過,在送老爺子走之前,想把惲儀接走。
“小儀,你這是要去哪?”惲坤嚴匆匆忙忙把煙頭掐了,盯著梁靖城手的背包看。
“嚴叔,惲儀陪我們去酒店住,她守了一夜也該休息了。”
惲儀不說話,梁靖城便幫忙回答,說到底,這父女倆的關係算不上好,惲坤嚴雖說想要極力彌補,可惲儀未必想要接受。
“在家休息就好了啊,南樓我已經讓阿姨幫忙收拾出一間房來了,都回來了,怎還不住在家?”
家?
這個惲坤嚴說得極盡自然的詞語卻讓惲儀覺得疲憊又諷刺。
“梁靖城,走吧,我累了。”
她是什話都不想說了,果斷從惲坤嚴身邊走過,決絕地不留一個眼神。
梁燕青抽完最後一口煙,看著兩個孩子上車,拍了拍惲坤嚴的肩膀,欲言又止,卻最終還是什話都沒有說。
車子駛離巷子,惲儀靠著車窗,緩緩閉上雙眼。
可腦海卻像是實時看著的一樣把道路兩旁的風景都回憶了一個遍。
“惲儀啊,回房間後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接下來這一兩天應該都沒什事情了,送老爺子那天,我們再提前送你過去惲家。”
辦好酒店入住,分開時,梁燕青捏了捏惲儀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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