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盛春,忙碌得很。
官家的金明池宴後,緊接著便是乾元節。而後又是易哥兒的滿月會,和張娘子所生的安壽公主的滿月會。兩場滿月會過後,還有朝雲的及笈,魏國夫人忙得天天叫人給自己敲腿,睡覺時都嫌兩腿酸痛動不來。
朝雲則清閑許多,她借口備嫁,凡是要出門的事,統統都推辭了,說不去便是不去,但凡誰來請都沒用。
就連自己生辰之日的及笈禮也是,連席麵都沒上,隻是過禮時露了個麵,給來客們看了看自己還活著。
因下月朝雲便要成親,來客們不僅來送及笈的賀禮,也順便送來給朝雲添妝的禮物。畢竟是官家賜婚的婚事,誰都想蹭一蹭天家賜婚的福氣。
禮收了許多,山光閣的小庫房都堆不下,韓婆婆主張著,把那些擺不下的暫且都先放在院子。
朝雲從院外回來,路過這成堆的東西,眼皮子都沒動一動。
胡琴和羌笛正在對照禮單,一一看過這些東西。聽著最多的便是頭麵一套,什材質的都有,金的銀的玉的翡翠的珠子的,像是不要錢了一般流水似的往山光閣送。
除卻頭麵首飾外,也有直接一點送金銀的,韓婆婆看見了,說是全都要整理出來拿去阿郎那。阿郎在朝為官,官至此地,難免有人借送禮來賄賂。這些送禮送金銀的,各是什心思,韓婆婆無從分別,便讓李訣去分別。
箱子挪開,頭有根一人長的東西,細長一根,包裹著紅布頭,不知是個什。胡琴上手去拎還拎不動,問道:“羌笛,你看看,單子上記了這是什嗎?”
羌笛在厚厚的一疊禮單中尋找,沒看到什東西是能長成這樣的。
胡琴便把那紅布扯開,在絨布之下,包裹著的是一根長杆。長杆的下端是一塊碩大的鐵片,鐵片上鏤空了一塊,雕出饕餮紋路,凶狠異常。
“啊唷,這是個什!斧頭嗎?”
羌笛奇怪地看著。長長的一根杆子躺在地上,真要去搬也是能搬動的,可實在是奇怪。單子上沒記這玩意兒,那這像斧頭的東西會是誰家送來的?
誰家給未出閣的姑娘送禮,會送一把斧頭啊?
朝雲剛要打開書房的門,聽到羌笛這話,停下來手。
她轉過身來,看到地上躺著的一杆鉞。
雖有日光照耀,但長長的杆子仍如寒冬時節一般反著冷光。
羌笛喊道:“韓婆婆,您來看看,這個鐵杆子可怎辦?”
說著,她便要和胡琴一同把這東西扛起來了。
朝雲快步過來,說道:“放著別動!”
羌笛被嚇一跳,立刻放下它,呆呆地看向姐兒。
朝雲俯下腰,仔細地看起了這一杆長鉞。
這鉞的杆子泛著寒氣,湊近了看,上頭還有點紋路,像是點了花上去。不近了看便不明顯,有種韜晦的煞氣。
她上手輕輕摸過,心中想著:這不是鐵。這是銀。
她從前為了演女戲,曾有過一柄長鉞。但那時她年紀還小,為了趁手,那鉞打得便也頗小,鉞片是鐵做的,怕她拿不動,還鏤了好大一塊。那柄鉞的杆子是木頭做的,拿在手雖然不輕,但能讓她耍得動。
而今這一柄,毫無年紀和氣力的顧慮,便是最實打實的分量。銀杆子比鐵杆子還沉,朝雲單手根本拿不動。
換了雙手,才把它拎了起來,橫在胸前。
威風瞬時間上來了,真有種女將軍的風範,像是畫的後母辛活了過來,生生地出現在了山光閣中。
“啊呀,姐兒,當心!”趕過來看的韓婆婆嚇了大跳,用手往自己胸口順著氣。
朝雲問道:“這是誰送的?”
羌笛搖搖頭:“單子上沒寫。”
韓婆婆嗔道:“單子上怎會沒寫。但凡來送禮的,肯定都附了單子的。”
羌笛和胡琴湊在一塊兒,把送禮單仔仔細細又翻找了一遍,還是沒找著有誰家的禮單上有“斧頭一柄”這一條。
“是哥哥送的嗎?”朝雲問。
羌笛抽出了李莫惜寄來的禮單,說道:“不是大郎君送的。”
“哦。”
朝雲淺淺一笑。
不是哥哥送的,那就是他送的。
不必再核對禮單了,朝雲自己已經能猜到。
她懷抱著這捧得手酸的長鉞,撞開了書房的門。
韓婆婆跟過去,急切地勸:“姐兒,這東西可不興往書房頭擺啊。”
卻隻吃了個閉門羹,被朝雲關在門外。
隨即,又聽見書房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是朝雲把那杆長鉞放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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