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尊者驟然睜開血紅的豎瞳，祖星似乎墜入了無盡的幽冥，黑暗的世界沸騰起來，天和地在轟鳴崩塌，黑色的石柱拔地而起。

    電閃雷鳴，蒼穹四分五裂，傾瀉出滾燙的熔岩。

    大地被滔滔黑河所淹沒，河水遍布骷髏和屍骸，天空中飄搖著猩紅的血雨，兩道貫穿天地的恐怖裂隙燃燒著無盡的幽光，就像是神明在雲端上俯瞰人間的眼瞳，如此的威嚴酷烈。

    事實上那並非是黑暗，而是巨大的龍軀。

    黑暗的極處也不是破碎的蒼穹，而是古龍的森嚴麵容。

    祂是……燭龍！

    從宇宙誕生之初數百億年來最強大的生命，古之至尊的最強。

    荒蕪的世界回蕩著她威嚴的龍吟聲，就像是穿梭在天地的風，又像是吞沒一切的潮聲，回蕩在時間的盡頭。

    塵封的記憶終於湧上腦海，無數的記憶瘋狂的閃回，原來曾經想要吞噬她的人並非是所謂的神明，而是她自己。

    億萬年來的孤寂，無盡的殺戮和死亡，數不清的悲歡離合。

    少女不再嬌憨，而是如神明般森嚴無情。

    正如原初所言。

    一切都已揭曉。

    “歡迎回來，姐姐。”

    朱雀尊者輕聲說道：“這就是宿命的輪回，億萬年前的我蘇醒之時被神明奪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拚盡全力走到世界之巔向神明複仇之時，才發現所謂的神就是我自己，是我在夢的貪婪和欲望，讓引發了毀滅世界的天災，最終造就了如今的我。”

    “你也一樣，固然你如此強大，但你依舊是當年的那個少女。”

    祂攤開雙手：“當年你所恐懼的，是你自己的力量。”

    燭龍尊者不為所動，素白如雪的容顏沒有任何表情，那種複雜的眼神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隻有無盡的冷漠和森嚴。

    崩裂的大地已經不再顫抖，地底深處響起了隱約的歎息聲。

    天空中落下了虛無的血雨，那是白澤尊者自我分解的征兆。

    事實證明，所謂第三法的推測都是謬誤的，對於古之至尊而言唯有一種方式才能夠融合那種無上的力量，那就是重新經曆一場新生。

    而白澤尊者的思路則是，利用他哥哥的基因創造出一具實驗體奪舍，但事實證明這個思路終歸是行不通的。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顧辭安，隻有朱雀尊者。

    同理，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蘇湘或者雲雀。

    隻有……燭龍尊者！

    這是一個名為感情的陷阱，燭龍尊者利用那個繼承了麒麟之力的少年完成了自己的新生，從而徹底掌握了第三法的奧義，她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陰謀家，不僅能欺騙別人，也騙了自己。

    真正的至尊複蘇了，對那個少年最後的愧疚也沒有了。

    這就是朱雀尊者的計謀，一切算計的恰到好處。

    燭照神樹的蘇醒，重現億萬年前那對姐弟的誓約。

    玄冥和白澤的自我瓦解。

    顧見臨的玉石俱焚。

    也就到了揭曉一切的時刻。

    燭龍和朱雀這對姐弟固然是對手，但此刻他們的立場是一致的，也有著共同的敵人，那就是試圖毀掉燭照的麒麟！

    轟！

    麒麟尊者落地，祂通體流淌著鎏金的光輝，燃燒的黃金瞳倒映著眼前的那尊燭照神樹，卻根本就沒有樹下那對姐弟的身影。

    因為麒麟禁咒的影子已經來到了祂們的背後！

    影子們的手分別握著一枚灼熱的太陽，砸向祂們的後心！

    這是燭照的古神語所凝聚出的最純粹的力量，奈何麵對的是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至尊，縱然帶著滔天的怒火出拳，卻依舊沒有辦法命中目標，因為磅的精神意念畫地為牢，時空也陷入泥沼般的寂靜！

    哪怕是麒麟尊者的影子也根本動彈不得。

    燭龍尊者投去冷漠的一瞥，根本看不到她抬手的動作，僅僅是用血紅的指甲便輕而易舉的斬斷了世界，她依舊是那的曼妙空靈，舉手投足之間的殺意卻是像是神明審判罪人，毫無憐憫！

    一線血紅的寒光閃過，影子被一分為二，當場崩潰。

    然而那枚酷烈的太陽卻在寂靜的世界爆發出來，世上再無如此恐怖的光和熱，驟然吞沒了那位世間最強的至尊。

    轟隆一聲，朱雀尊者也被酷烈的光明所吞沒，如遭酷刑！

    這個瞬間，麒麟尊者疾馳而去，逆著宛若海潮般爆發的太陽風暴，終於來到了燭照神樹的麵前，把一枚燃燒的太陽按了進去。

    轟！

    天崩地裂。

    這尊通天徹地的黃金古樹轟然燃燒起來，樹冠上的光明亮到了極致，蔓延到天空和大地之間的枝杈也驟然枯萎，無數光繭搖曳欲滅。

    短短一瞬間，這座黃金古樹就仿佛化作了焦炭。

    按理來說，麒麟尊者施展的是燭照的古神語，是同源的力量。

    但因為祂是第三之力的至尊，因此那種古奧的音節也蘊藏了終結一切的力量，恰好就是原初最為忌憚的力量！

    天地間回蕩著巨大的歎息聲。

    原初的意誌，陷入了永眠。

    無盡的光明如潮水般淹沒了麒麟尊者，祂的墨玉麵具也寸寸崩裂，鋼鐵般堅硬的鱗片也燒成了焦炭，渾身都是破碎的裂隙。

    隻剩下那張清秀的臉還完好無損，熄滅的黃金瞳倒映著枯萎的古樹，他踉蹌著轉過身，跌坐在地上，麵無表情。

    就像是曾經的太華，燃盡了自己的生命。

    也像是不久前的老師，耗盡了最後的一點點時間。

    迎接著自己的死亡。

    嵌入地心深處的麒麟之楔再也無法釋放出第三法的力量了，因為主人已經耗盡了僅剩的生命和靈性，之前彌漫出來的霧氣吞噬著那尊巨大的枯萎古樹，像是怪物咆哮著蠶食祂的血肉。

    燭照神樹已經無力阻止，祂的意誌已經死亡了。

    無盡的光和熱，朱雀尊者毫發無損地走出來，祂的眼瞳第一次浮現出迷茫的神情，想不通這一切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時空被回溯，燭龍尊者踏著遍地盛開的曼陀羅花而來，那雙妖異的眸子倒映著少年的臉，似乎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沒有憤怒，沒有威嚴，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他沉默疏離，分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滿意了？”

    她輕聲開口，嗓音空靈曼妙。

    顧見臨嗯了一聲，憤怒瘋狂的意誌已經燃燒殆盡了，怒火也已經把自己燒成了灰燼，該守的也都守住了，沒什是他放不下的了。

    除了師祖母和老師以外，世界上隻有兩個人是他曾經想要守護但卻沒有守住的人，那就是曾經的老顧和雲雀。

    但那並不是因為他無能，而是那兩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原初的意誌被我毀掉了，第三法的力量會蠶食一切。現在你們也沒什可爭的了，一切也都可以結束了。”顧見臨感受到這個維度正在崩塌，竟然無聲地笑了笑，輕輕地哼了一首歌。

    燭龍尊者美眸泛起漣漪，在她浪跡人間的時候曾經聽過那首歌，甚至曾經出現在歌手的演唱會上，也記得那個旋律。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天真有邪。

    “你可知道對我做過什最殘忍。”

    “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

    “奮不顧身的天真，瞬間化成一路走來的傷痕。”

    “我懷念我的笨。”

    伴隨著微弱的哼唱聲，燭照神樹的餘燼落下來，在少年的眼瞳像是一場黑色的雪，視界的黑暗在降臨，意識也在沉淪。

    “愛人，你太知道害一個人怎樣害一生。”

    “你在他幹淨無菌主題樂園加進了壞人。”

    “可憐無邪那顆心，突然明白自私一點不過分。”

    “勝於為你自焚……”

    這是一首關於成長的情歌，用在此情此景或許並不恰當，卻偏偏能夠詮釋少年的一生，以最諷刺最殘酷的方式。

    朱雀尊者忽然明白了，當年這個孩子為什要選擇跟著他而不是他的母親，世界上沒有不想要媽媽的小孩，誰都不例外。

    可是顧見臨卻選擇跟著他。

    最初他隻是認為，他比較早熟不想當拖油瓶拖累媽媽。

    但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來了。

    多年前顧辭安決定離婚的那個晚上，曾經獨自一個人躲在書房抱著一家人的合照痛哭流涕，熄滅的煙頭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以為沒有人知道，但門外始終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