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句, 裴燦又背過了身,他仰了仰頭,又吸鼻子,動靜都很小, 趨近於無聲。
而虞心幼的心正掀起驚濤駭浪。
他們, 一個在無聲中壓抑, 一個在無聲中釋放。
壓抑的反而得到了釋放,釋放的反而需要愈加壓抑。
虞心幼坐起來, 伸手抽了兩張紙,碰碰裴燦的胳膊, 遞過去。
裴燦接過, 胡亂擦了擦眼睛, 紙巾浸濕了打扮,他將其攥在手,再沒別的動作。
他後背朝她, 上半身微微弓起, T恤撐起脊骨的輪廓。少年的肩膀不如成熟男性那樣寬厚,可是具備成熟男性沒有蓬勃生命力, 他隻是這靜默地坐著, 她就能感受到生機。就像春天, 哪怕步行在尋常的街道, 抬眼低頭, 藍天野花,也會心生感歎,感歎這就是春天。
虞心幼想起他們疏遠的那兩年,她少有機會見到裴燦的正麵,大多時候, 他留給她的都是背影。
直到現在,虞心幼才有些明白,裴燦是抱著什樣的心情留給她一個背影。
大抵是不願麵對,無力改變,又做不到真正的棄之不理,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飽受折磨。
虞心幼單手按住裴燦的肩膀,沒用什力,隻想通過力氣告訴他,她想讓他轉過來,正麵朝他。
然後裴燦就轉了過來,眉眼低垂,沒看她。
他已經擦過眼淚,不過情緒沒那快緩過來,眼眶還有淚,要掉不掉的,整個人看起來脆弱極了。
虞心幼看得難受,下意識用手指替他抹了。
裴燦抬眸,意外地看著她,一瞬間有點像受驚的鹿。
四目相對,虞心幼慢條斯理地收回手。
指腹的眼淚摩挲幾下就風幹了,她對裴燦笑了笑,存心逗他:“裴燦,你是哭精嗎。”
裴燦反駁:“我不是。”
單單否認說服力不夠,他清了清嗓,再開口哽咽感就沒那重了:“我從小就不愛哭。”
“可是你住我家不到一個月,已經哭過兩次了。”虞心幼半開玩笑道,“你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惡人,你幹嘛想不開喜歡一個惡人呢。”
裴燦紅著眼瞪了瞪她,沒什威懾力:“你再變著花樣勸我,就不止兩次了。”
虞心幼不忍心再補刀,及時打住:“OK,我不說了。”
短暫的沉默。
裴燦的情緒緩和不少,他見虞心幼握著那枚白煮蛋沒動,也是為沉默找到一個突破口,出聲說:“你別隻握著,在臉上滾滾。”
虞心幼聽完,握著白煮蛋去碰了碰裴燦的臉。
裴燦感覺奇怪,正要問她做什,虞心幼先開了口,挺無辜的口吻:“涼了,你隻煮了這一個?”
原來是要他感受一下溫度。
裴燦後知後覺明白她的意圖,愣了愣,才說:“沒,煮了六個。”
虞心幼起身要去拿,裴燦攔下她,先站了起來:“我去拿。”
虞心幼都沒來得及攔住他,人就走了兩步遠了。
雖然有點跛,不過走得挺快,看來康複得真的不錯。
等裴燦回來的間隙,虞心幼把幕布音量調到了正常值,ed結束的下一集動畫已經播完三分之一了。
她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抱著抱枕繼續看。
裴燦回來的時候,手拿著一個大號的燜燒杯。
虞心幼見了這燜燒杯,連她自己都回想了一下,它原本被放在哪個犄角旮旯吃灰。她記得這燜燒杯買回來就用過一次,因為燜出來的燕窩銀耳沒有砂鍋燉的口感好,就算它比砂鍋更保溫,但敗在口感,還是被她打入了冷宮,真不知道裴燦是怎把它翻出來的。
“就幾個白煮蛋,你隨便拿個碗裝就行了。”
嘴上這說,虞心幼還是幫忙挪了下小茶幾上的東西,騰出空來放燜燒杯。
裴燦把燜燒杯放下,反手扯了個抱枕放在地毯上,就地坐下,然後打開蓋子,熱水的水汽撲麵而來,他沒躲,拿起杯子配的勺子,從熱水撈出一個白煮蛋擱在茶幾上,隨後,馬上蓋上了蓋子。
做完這些他才說:“碗敞口的,家開了冷氣,雞蛋很快就吹涼了。”
涼了再敷臉就不消腫了。
最後半句他沒說,但他不說,虞心幼也能輕易領會。
動畫還在繼續播放,虞心幼的注意力不知何時被動畫之外的人吸引。她坐沙發,裴燦坐抱枕,她比他高一截,又在身後,既俯視又偷窺。
剛才熱水撈出來的雞蛋很燙,裴燦剝兩下就要停一停,他沒有被燙到去摸耳朵的習慣,他會給自己吹一吹,小朋友管這叫呼呼。
裴燦當然不算小朋友,可是這個小動作怪可愛的。
笨拙和心細原來是可以同時存在的。虞心幼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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