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奸”這種事,吟歡自己倒是真的幹過一回。
的確如明月樓刊表的《江湖月報》所說,捉的是那個差點成了自己未婚夫的漠北刀客。
那是她第一個名正言順的情人,不像對曲玨似的單相思。
本以為是良緣,可以有終生的依靠,她就滿心歡喜要嫁。
哪成想那人是個斷袖,哄她寵她都隻為騙個女人生孩子,給家傳宗接代。
吟歡撞破他和一書生偷/情的時候,倆人正切磋得好不激情澎湃,什蠟燭皮鞭小刀,都淩亂地扔在地上。
氣得她兩眼發黑,差點暈死過去。
不過,“一怒之下''閹/了他們”這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純屬是那倆賊骨頭自己玩大了,光顧著追求痛快,結果失手廢了對方。
然後又惱羞成怒,還害怕傳出去丟人,就把鍋都推到她頭上,痛斥毒婦小肚雞腸,辣手無情。
吟歡也就是把他們敲暈,和朝霧、暮雲聯手,把他們綁起來吊在樹上,再叫來一大堆人圍觀倆裸身的太監罷了。
如今回憶起來,雖然當時撞破奸情的那一刻心如刀割,但仔細想想,這樣等於免去了自己下半輩子的痛苦。
吟歡還是十分愉悅的,覺得捉奸也算是痛快之事。
可這種痛快攤到自己頭上,那就是有苦說不出,真委屈。
“那家夥醜得神憎鬼厭,誰能看上他呀?”
被律癡行抓住手腕往外走,吟歡滿心不快地怨懟:“再說了,你是我什人呀,我想幹嘛幹嘛,人家就愛來這兒找美男伺候著,要你管!”
突然停下腳步,律癡行回頭道:“好,我不管。”
說完,他竟然真的鬆開了手,好整以暇地環臂抱劍,居高臨下著打量她。
吟歡哼了一聲,叫來鴇爹:
“死的那個醜貨叫姚自在,群英會的通緝犯。他擅闖進來想非禮我,還殺了幾個美人。多虧律真人出手相救,讓他自食惡果。
“——你就這對外說,不許亂講別的。再把屍體悄悄運到醒言居,讓朝霧找個地方埋了。”
“哎喲,老主顧了,這點子吩咐豈有咱們不懂的道理?”
鴇爹笑著揮下帕子,然後變臉如變天,“可小店的損失……”
吟歡掏出荷包隨手一扔。
鴇爹連忙歡天喜地地接住,一打開卻皺了眉,嘟囔道:“才三十兩哪兒夠哇,光是那幾個孩子的喪葬費怕都不止。別說還有吃的用的砸壞的,起碼也得這個數。”
說著,他就比了一個“八”的手勢。
“你怎不直接搶呀。”吟歡不悅道:“姑奶奶又不是冤大頭,由著你漫天開價。就這些,愛要不要。”
鴇爹笑道:“也行,可就是我這張嘴啊,它不聽管教,萬一明月樓的探子來打聽事,再不小心給泄出點什不該說的……”
吟歡端著旱煙的手微微一頓:好個奸商!
還是得先打發了他,再讓朝霧找個合適的機會,去道上雇一波人來砸了他家花樓。
可她出門就帶了三十兩,上哪找多餘的銀子補虧空?
吟歡正沉吟思索,突然聽見身邊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轉頭一看,律癡行麵不改色,撣了撣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恰巧”扯到了衣襟,露出銀票的一角。
“你就這看著人家囊中羞困,也不趕緊表示一下呀。”
吟歡嗔道:“律真人扶危濟困的俠義心腸呢?”
律癡行微微偏了一下頭,眼神澄澈而清明。
“你說不讓我管,我依你。”
吟歡:“……”
可惡,被他抓住小辮子了。
“那我現在允許你管!”吟歡昂起高傲的頭。
律癡行不急不緩道:“反悔,非君子所為。”
吟歡:“我又不想當什君子!”
律癡行:“我想。”
吟歡:“……”
好氣,好想打他,但是打不過。
醉酒後的律癡行撕掉了端莊嚴肅的麵具,終於不死氣沉沉的像個小老頭了。
這正是十七八歲的天才少年,該有的臭屁樣子——
沉穩之中帶著點頑劣狂氣,不僅恃才傲物,還要“欺負”女孩子,一本正經且光明正大地耍心機,捉弄人。
看著是個儀表堂堂的白衣少俠,實際上內都是黑的一片。
難怪天璣子總教他死板的規矩,執著於打磨他的本性。
律癡行要是用真實麵目行走江湖,雲隱觀的名聲就完蛋了。
“但若你需要,我便做一回小人。”
吟歡正要再開口,掌心就突然被人擱了一個沉甸甸的小荷包,正是她方才扔給鴇爹的那個。
與此同時,律癡行已經拿出來一百兩的銀票,給了鴇爹。
然後對吟歡道:“走了。”
不知為何,吟歡的心跳一瞬間加快了些許。
但沒多久就恢複了正常。
回醒言居的路上,一扭頭發現律癡行凝視著自己,吟歡想扳回一局,就似笑非笑著挪諭道:
“那專注地看人家,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心悅於誰呀~”
“心悅?”律癡行頓了頓,“何為心悅?”
吟歡隨口回答:“心悅就是……想到他會心跳變快,想無時無刻都見到他,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還想了解他的一切。”
聞言,律癡行沉默了片刻。
在吟歡抬腳踏進臥房的那一刻,他道:“那我心悅你。”
吟歡笑了笑,壓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隻用煙鍋子敲了一下桌上放著的醒酒湯。
“喏,趕緊把它喝了。”
律癡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碗的清亮白湯,不語。
吟歡麵露嘲諷,嗤笑了一聲。
行走江湖,最要緊的就是保命,想必他也懂得,做事該慎之又慎。
因為指不定什時候就被下了毒,所以絕不能隨便吃喝一些來曆不明的東西。
“連心悅之人給你的東西都不要,還有臉說喜歡她?”
吟歡掩唇輕笑,話語愈發惡毒:“就算人家真的在頭加了點壞料,你也得心甘情願地去死呀~”
舍不得豁出命的心動,根本一文不值。
“幹脆利落地死,又有何可怕。”
律癡行端起了醒酒湯,指腹摩挲著碗沿,“我隻是不想醒過來,繼續行屍走肉地活著。”
少年的眼神空洞,神色略有倦怠和疲憊。
剛才還有點鮮活的生氣勁,瞬間就蕩然無存了。
意識到他並不是神誌不清,而是太清楚了,吟歡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收斂許多。
律癡行真的有好好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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