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安靜,兩個人靠坐著,不說話。偶爾聽見幾聲咕咕的鳥叫。兩個人靠著坐在炕沿兒上,為了遷就她的小個子,喬暉悄悄地彎了彎腰,鼻尖嗅著她發間的洗發水味道,明明跟自己用的一樣,但聞著更香一些。
外麵傳來小聲地對話,刻意壓著嗓門,在空幽的院子更顯得朗朗震耳。
“嗨,嗨,嗨,別過去,去後院壓水”。
“噢噢噢噢噢……”
喬暉咧了咧嘴,默默地笑了笑。自己倒先臉紅起來。
她聽見了動靜,抬頭看他,鼻子擱在他的肩膀上,“你笑什?”
“沒什”,他收了收嘴角,問她:“出去看看?他們都回來了”。
孔意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扭了扭身,說:“不想出去”。
他抬了抬胳膊摟了摟她,安慰道:“沒關係的,他們都很喜歡你。走,出去看看”。說罷站起來,胳膊也順勢將她摟起來。
木門“吱嘎”一聲,驚擾了院子正在幹活的人們。大家紛紛直起身轉過頭來看,笑著打招呼“嫂子好”。
孔意愣怔了一下,抬手跟大家揮了揮手,很冠冕堂皇地說了句“大家好”,話音未落,大家都嘿嘿嘿起來。
院子開了燈,孔意抬頭看,電線從房頂飛過,從這個樹梢飛上那個樹梢,中間栓著幾個燈泡,燈光一開,一團團小飛蟲撲上去,帶起一蓬蓬光霧。幾個原本光著脊梁的小夥兒看著孔意了,迅速放開卷在腋下的背心,用勁撐開拽平,尷尬地向孔意笑了笑,然後抬起一張長長的條桌擺到院子中間。
“我要不要去幫下忙?”孔意有種新媳婦見公婆的自覺。
喬暉倒是坦蕩自然,笑著問:“你會做什啊?”眼睛都是戲謔,看的孔意好一番不自在。他摟了摟孔意的肩膀,笑著說:“走,帶你再看看”。
兩個人走出了院子,將眾人的口哨拋在腦後。邁過門檻的時候,有個聲音帶著笑,“這就是那味解藥”,大家哈哈笑起來。孔意飛紅了臉,沒好意思回頭,倒是喬暉揮了揮手,說了聲“去”。兩個人沿著牆邊的石子小路,慢慢走著,多年的熟人了,在這一刻又扭捏起來。
還是喬暉先開了口:“一會兒飯做好了,咱們進去。那個……”
“你放心,我不打量他們,我知道”,孔意慌忙搶著回答,剛才隨便地掃了一眼,便也看到了個大概,大家幾乎都帶著傷。
喬暉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倒是其次,一會兒你可能會遇到個人,你別害怕”,頓了下,補充道:“燒傷,有些難看”。
“噢”,孔意點點頭,仍舊低著頭,專心致誌地拿腳踩石子。山間的風在樹梢間穿行,帶著清新凜冽的幽香。
天黑下來了,大家陸陸續續回來了,院外麵的小山坡上,停滿了拖拉機和摩托車。喬暉牽著孔意的手,找個角落坐下。大家似乎對孔意這個人並不陌生,端著酒,走過來跟孔意寒暄,話話外,大部分是感謝孔意“不嫌棄”。孔意有些緊張,雙手端著酒杯,酒杯是喬暉給倒的芬達,橙紅色,在燈泡的黃光下顯得有些暗。每有一個人走過來敬酒,孔意便恭恭敬敬地站起來笑,像是聽老師訓話。喬暉從旁邊耐心地看著,手翻烤著肉串,笑著。
“哎”,孔意剛要說話,被他遞上來的肉串塞住了嘴巴,隻好先扯下一塊肉,邊嚼邊說,“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沒見著啊”。
“你前麵,樹底下”,喬暉拿右手的袖子給她擦了擦嘴角上的油。肉臂觸及她的臉,震驚了一下,忙趁她沒注意先縮了回來。
孔意猛抬頭看向對麵,對麵那個人也在觀察著她,看她抬頭望過來,端了端酒杯致意。他坐在的大樹下的陰影了,腰背隨意地靠在樹上,像鬼魅,不,孔意覺得,他像一尊土地神。看他致意,孔意跟他揮揮手,也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那廂大家已經酒入半酣,開始掰起了手腕,一群人湊上去起哄。
水井那邊,白天遇到的那位大隊長,正從大鍋撈麵條,旁邊站著一位小個子的姑娘,一個一個地將碗遞給他,兩個人不說話,看上去溫暖得很。
喬暉順著孔意的視線去看,邊解釋道:“那是他媳婦”。
“噢,很般配”,孔意回答說。
“小姑娘家家的,你懂什叫般配”,喬暉嗤笑他,遞給她一頁西瓜。
孔意自己不伸手,低頭在西瓜尖尖上啃了一口,反駁道:“那你說,你和我般配不般配?”
“不般配”,喬暉給她端著西瓜,笑吟吟地看著她,“那也沒辦法了,生米煮成熟飯了”。
孔意飛紅了臉,拿口型說罵了句“流氓”,卻惹來他嘿嘿嘿的笑聲。
“笑什呢”,孔意轉過頭,視線先看到了輪椅的扶手,下午遇到的那位戰友,自己轉著輪子湊了過來,笑得一臉壞。見孔意轉過身來,他忙到:“歡迎你來,小嫂子。你不知道啊,你再不過來,大喬得成什樣?”
孔意起了好奇心,故意去問:“能成什樣兒?”
喬暉起身迅速地去端著兩碗麵過來,往桌上一擺,笑著說:“別聽他胡說,吃麵條”,說罷,把筷子轉了下方向,遞到孔意手,惹來輪椅上那位一片嘖嘖之聲,不由得出聲調侃“這就是個守財奴”。
孔意端著大碗,撈了一筷麵條,舉刀唇邊吹了吹,說:“他很大方啊”。
那位連連稱是,不住地拿眼睛在兩個人之間瞟來瞟去。
喬暉轉身又去端了兩碗麵條,去了對麵大樹下,跟那個人對坐著吃起來。孔意看過去,迅速地又低下了頭。
黃成棟看到了,用輕鬆的語調說:“別害怕,都是戰友,他燒傷,有些醜”。
“被什燒傷的?”孔意小聲地問,生怕漏出一點不恭敬的聲調來。
“救人”,他呼嚕呼嚕將碗中的麵條湯喝光,放下碗,小聲說:“休假回老家結婚,路邊上有輛車燒著了,他救人來著”。
孔意關心的不是這個,將臉向黃成棟湊了湊,問:“那他結婚了嗎?”
黃成棟遲疑了一下,歎了口氣,說:“結了”。
“噢”,孔意舒了口氣,拖著長腔感慨,“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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