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意覺得自己要臭死了。

    下午第一節課。美術課。坐在第一排的小美美拚命舉手，孔意走過去，蹲下身，問：“你想對老師說什？”美美說：“老師，拉屎。”孔意抽了抽鼻子，一股屎味兒。教室哄堂大笑。孔意板著臉，站起來，說：“笑什笑，好好畫。”

    孔意拉起小美美，走出了教室。

    宿舍隻剩下半瓶熱水，孔意想了想，拿起了自己的臉盆和毛巾，兌了盆溫水。小美美乖乖地站在光影看著自己，孔意心教育自己“不能嫌棄，不能嫌棄，這會打擊小孩子的自尊心。”孔意微笑著，憋住氣，幫小美美脫下了鞋子、褲子，拿紙巾擦幹淨屁屁，再用溫熱的毛巾仔細地擦幹淨屁屁和腿。小美美乖乖地任孔意擺弄，說“老師好。”孔意心想“，可不是好嗎，得給你擦屎擦尿呢。”

    擦幹淨的小美美還是很香的，秋天已經有些涼了，孔意找了自己的秋衣和長襪子給小美美套上，把她抱在床上，蓋上毯子。孔意還是留了一點點私心的，沒舍得扯過被子給美美蓋。畢竟，毯子可以扔，被子扔掉，自己就要凍死了。

    換下的褲子和鞋襪，孔意實在不知道該怎處置？扔掉，怕家長會鬧。不扔，放在宿舍發酵嗎？孔意實在下不去手再去洗幹淨了，她用毛巾墊著手，把髒衣服扔在盆子端出去，放在門外了。

    小美美很開心，她是第一個進老師宿舍的呢。老師的床好軟、好香，老師的宿舍好漂亮。

    孔意實在不知道該怎處置這個小屁孩，下午還有兩節課，不能把她自己放在這。無奈，隻好給穀雲和展演發了短信，自己下午不去教室上班了。

    安靜溫暖的下午讓人想睡，孔意想了想，對小美美說：“我們睡一會兒吧？”小美美點了點頭，乖乖地躺下摳手指。孔意無奈，翻出喬暉帶來的太妃糖，瓶子沒剩下幾塊了，孔意連同瓶子一起，遞到小美美的手。小美美的眼睛都放光了，她開心地抱在懷，又說了句“老師好。”孔意心中湧出一絲絲同情來。這樣一個漂亮的洋娃娃，如果在城市，這種病也不算病吧，可是在這，幾乎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一般。

    傍晚放學，等學生們都走幹淨了，孔意找到焦急萬分的美美媽媽，帶她來到宿舍。美美媽媽千恩萬謝，隻差沒有給孔老師跪下了，含著淚、抱著美美、端著孔意的臉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開心的美美還抱著那個深紫色糖罐子。

    孔意覺得自己都要臭死了。想洗澡，今天排除萬難也要洗澡。

    可是，這沒有洗澡的地方啊。校長家屋頂有一個黑色太陽能水袋，孔意經常看到校長媳婦穿著背心褲衩d站在水袋的下方洗頭。可是，孔意不會去的。除此之外，哪還有洗澡的地方？

    孔意想了幾分鍾，拿出手機，撥出電話。

    “小意？什事？”

    “你能接我回學校嗎？我想回去了。明天我就回來。”

    “出了什事？”電話那頭明顯緊張起來。

    “沒有出事。我就是忍不住了，我特別想洗澡。”

    “嗤……”那邊的人笑出了聲。

    “行不行？你能來接我嗎？不行我自己做中巴回去也行的。我覺得我要臭死了。”

    “行！你等我吧，這就去。”

    電話掛了，孔意握著手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穀雲和展演還沒有回來，孔意決定去找找她倆，解釋一番。

    聽到孔意的解釋，他倆要笑抽過去了。“你這可是跨越屎尿的師生關係啊，小美美長大了回憶起來，那是要感激你的喲。”

    是啊，孔意想，自己和喬暉的關係，或許也是跨越屎尿的師生關係吧，自己也應該感激喬暉的照顧吧？

    天黑透了，孔意在小板凳上都坐僵了，才看到車燈遠遠的來。

    孔意拉開車門，剛準備彎腰做進去，卻見他吸了吸鼻子，卻把車窗關了。孔意立刻很抱歉的說：“那個……對不起啊。”

    喬暉舒展地笑了笑，昏暗的燈光中亮出了他的大白牙，遞過來杯子，說：“餓不餓？先喝點熱水吧。”孔意接過杯子，擰開，不出意外，又是紅糖水。孔意心想，他又亂猜了。可是怎跟他解釋呢？

    濃鬱的煙味包裹著自己，車子在黑暗中靜靜地向前。

    喬暉這幾年煙癮愈發重了，吸的煙也愈發的濃鬱有勁。自從他辭職，孔意能發現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魚尾紋深了，眉頭皺了，手中的掌紋更亂了，頭發幹枯了，煙也吸的愈發狠了。孔意知道，他很累，陌生的城市想白手起家，談何容易。

    車子開了座椅加熱，孔意覺得，身上的屎味兒擴散得更徹底了。尷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孔意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說：“今天我們班那個自閉症小女孩，上我課的時候拉褲子了，我抱了她，還給她洗了屁屁。對了，我把你給我的太妃糖還送她吃了。雖然我學雷鋒做好事了，就是吧，我落下心病了，總聞到自己身上一股屎味兒。今天再不讓我洗澡，我就要站著睡了。”

    “所以你連自己的床也不坐，蹲在小板凳上在外麵等我？”喬暉一邊看前方，一邊乜她一眼，看她那坐立不安的樣子，便把座椅加熱關上了。

    “嗯。”

    “……”喬暉笑了。

    趕來的路上，喬暉想了無數種可能，甚至想到了孔意走路不穩，一腳踩進廁所外水溝。如今聽到解釋，喬暉覺得自己可笑的很，孔意都多大了，自己還要擔心她這些。

    “你把我放在學校門口就可以了，我回宿舍就行。”

    “多晚了，宿舍有熱水？”

    “應該有吧。”

    “你可別胡鬧。自己什身體，你不清楚嗎？”

    “哦。”孔意低著頭，又來了，又是這句話，說了好幾年了，能不能換換。

    “回家吧。”

    “我都臭了”。

    “不嫌棄你”，喬暉伸手扭扭她的臉，汗津津的，“你多臭我都不嫌棄你”。

    “那行，回家”，她開心地比了個前進的手勢。

    車子轉轉悠悠，終於上了濱海大道，燈光和車流，熱鬧又安靜。

    孔意抱著水杯，一口一口喝完了紅糖水，腸胃中暖暖的，舒服的想睡。

    喬暉用餘光看著孔意一口一口的喝著，心暖暖的，這是自己的水杯，下午接到孔意電話，著急趕來，抓起水杯便走。孔意在用自己的水杯喝著水。喬暉覺得自己臉都要燒起來了，手指到手心麻酥酥的，周身癢癢的。強裝鎮定的握著方向盤。此時的自己，多想抓起孔意的手親一親啊。

    回到家，孔意甩掉鞋子鑽進浴室。

    喬暉笑了笑，徑直去臥室翻出孔意的睡衣睡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