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某思想家的觀點來看,靈魂具有現實性地真切存在著,並且是由於權力的運作關係才從人身上產生。
“這種權力是施加在被懲罰者身上的,更廣義地說,這種權力的對象是被監視、訓練和矯正的人,瘋人,家庭和學校中的兒童……”
“這個靈魂是□□的監獄。”
學校將時間劃分好,在規定的時間做規定的事,老師既是教育者又充當著監管者的角色,不能隨意進出,和監獄的區別可能就是麵關的人性質不同,多少寄宿製學校的作息那是比鐵窗還壓榨靈魂啊。
靈魂上的提升伴隨著□□的被規訓。不是所有知識都被人渴求,總有學生度日如年,隻要是除了學習之外的事,都能在學校受到普遍歡迎。
今天學校給他們安排了參觀少年院活動,並附上1000字觀後感作業,還沒進去就先感人肺腑。
鐵窗生活大家都很熟悉,也不是要去了解這個,主要是去觀麵的人。從一個囚籠進入另一個囚籠,觀看幾乎脫離外界社會者的懺悔,看她臉上痛哭的淚水。
這個人在流淚,也可以說是在哭吧。她剛剛敘述完自己犯罪的經曆,渾身都在因失控的情緒顫抖。
故事的開始隻是一段和不良的校園戀情,但不良的世界更多傾向於校園之外的地帶。從被對方哄騙一同進行仙人跳,到最後被捕,她做得最多的,就是相信對方。
戀情的破滅可能早被寫在開頭,而非結尾。
她整個人佝僂著,想要坍縮成一粒灰。但再怎蜷縮身體也還是太大了,她在講台上,目光來自四麵八方。於是隻能徒勞地用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臉,遮擋自己的視線。
抽噎、嗚咽,垂墜在她抖動發尾,滲透進鋪墊的厚厚紅毯。
旁觀者無不為她感到惋惜,她的痛苦如此明晰。她更像一個受害人,而不是犯罪者。
即使兩者並不矛盾,他們仍然產生了對監管者的憤慨,為什要安排這個環節讓她的痛苦再現?觀看者被動地拿起刀,為了不將她屠戮,隻好將刀尖轉移至安排者。
未涉世的少年人,也是懂得真實的痛苦是令人不忍卒讀的。
如果這個環節讓伊佐那來一出,可能觀眾就沒現在這痛苦了。
危險的少年犯被關在鐵絲網另一端,像學生參觀他們一樣,他們也參觀著學生,看過來的眼神很是不善。
最前麵一對長相優越的兄弟,在聽完講台上少女的講述之後,神情變得悲傷,其中高的那個一開始看見調月虛的時候還笑著朝她揮過手。
伊佐那的白發和棕色皮膚在麵很顯眼,他就站在那對兄弟旁邊,臉上的表情一直沒有變過,大而沒有光采的眼睛始終凝視著那個說要來看他的人。
調月虛也始終看著他,聽完了被搬上講台的悲情故事。她蹙眉,沒有感染彌漫的傷感,更多是知道無可奈何的茫然。
無可奈何這種事會發生,無可奈何這種事會以這種形式被講述,無可奈何,會站在這。
少年在她蹙眉的那露出笑意,一副純然開心的樣子。
他嘴唇開闔,在念:tsu、ka、tsu、ki(調月)……
如果上台的是這個還笑得出來的人,觀眾會輕鬆很多,至少會很輕鬆地厭惡他。
他固然具有天生的不幸,但要理解這種不幸是困難且不被推崇的。而他過激的對抗,超過界限帶來了大眾的不安。
並且,他認準了這種生存方式,目前為止毫無悔意。
調月虛勉強辨認出他的口型,麵無表情定定望著他,須臾,翻了個白眼。
去年冬天第一場雪,是在福利院的門前迎接的。
雪簌簌降落,填平了粗糲水泥地的坑窪,為冬日開場。
相機還沒開機。
她擔心它會凍著,聊勝於無地用手捂住外殼,衷心希望這副二手尼康能撐過這場異常冷的雪。
四下無人的寂靜時刻,門倏地被從麵推開,伊佐那和鶴蝶激動地鑽出來,大聲呼喊雪的到來。
雪是免費的玩具,沒有小孩能拒絕玩雪。
他們沒發現角落蹲著的人,興奮地打鬧。
兩個相差四歲的人玩得其樂融融,比伊佐那大一歲的調月虛格格不入。她擦拭著鏡頭,為它遲遲不開機心慌意亂。
鶴蝶堆了一個很圓的雪人,伊佐那卻失手將雪人的頭掰裂開,坐在雪人的殘軀上解釋自己本想幫忙。
“過分,伊佐那!我一個人去玩了!”鶴蝶真的生氣了,不滿地跑開。
到底還是比他大四歲,伊佐那哄他一起做雪屋,他又乖乖回來了。
好像大部分都是鶴蝶在堆,伊佐那在幫倒忙。太老實單純真是從小就不容易。
真想錄下來,可條件不允許。她的相機顫顫巍巍地開機了,反應極慢,宛若風燭殘年還要出來打雪仗的老頭子,出來都傷筋動骨,打完就凶多吉少。
鶴蝶堆的速度比伊佐那幫倒忙的速度快,一個雪屋終於被搭好,兩人趴進去大聲密謀。
一個王國的雛形被勾勒出來,國王、仆人、隊伍、國民。
“把無依無靠的人收做國民,創造一個容身之所。”
原來伊佐那還有這樣純真的想法,不過,聽起來很像福利院、收容所,他想當收容所所長?
戰鬥,有些機構拉投資也如同戰鬥,他心眼這多應該夠用。
“所以我們今後不能輸。”
調月虛的解讀:我們今後沒有拉不到的投資。
他們躺在雪地上,看見沒有雜質的未來,天空高遠又漫無邊際,雪下不停。
這個冬天比以往更冷,但兩人毫無所覺。
鳥兒隱匿,草木凋零。
其心中的憧憬卻如破冰的泉水源源不斷,滿是澤披四方的豪情。
王國的名字、名字的來由在呼出的白色霧氣中鋪陳,摻進冷空氣,之後會升上天空凝成雲、落成雪,被大地遺忘。
“肯定能打造一個很棒的時代!”
兩人堅信。
快門聲響起。
沒有記憶的天空下多出一個人,她來記錄此刻的真摯。
希望純真的願望都將被實現,無家可歸之人也能安穩地度過寒暑,照片的兩個人會永遠記住。
極度寒冷的雪包裹下來,多潔淨一個冬日。
然後,她的相機就壯烈犧牲在了雪中。果然老頭子是打不了雪仗的。
還好它的軀體死了,它的儲存卡還活著。照片被安然無恙地印出來,她挑了個將要落雪的時節寄給伊佐那。
如果讓他上台講述,但願再回憶一次冬天,□□內心的虛無。
調月虛一行人離開之後,雪才悠悠降下來。
少年的白發與雪混在一起,睫毛撲簌,茫然遲遲侵襲了他的眸子,無處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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