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十一月七號,立冬。
農曆十月初八。
蘇娉和同事到南城醫藥研究所互相交流學習,兩個研究所建立共同課題,研究人體免疫係統。
“聽說上麵已經提名,蘇組長年後要調到醫學科學院藥物研究所了?真是太可惜了,我們才剛開展合作。”南城醫藥研究所對她對接的組長惋惜道。
蘇娉從七五年十月進東城醫藥研究所,到目前為止已經兩年多。
她在研究所學到不少,研究方向也在逐漸改變,和她的老師張輕舟,一起研究抗感染藥物以及微生物藥物的臨床應用。
她和張輕舟署名的《關於抗感染藥物的合理應用》如今還在南城醫藥研究所大廳的書架上擺著,麵關於抗感染藥物使用證和禁忌症,都有詳細記載。
可惜,這次剛和她有接觸,就聽到她要調走的消息。
“我目前還沒有收到通知。”過了兩年,蘇娉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不管是看著誰,眼尾始終是微微上翹的。
“希望還能有合作的機會。”組長說:“這次講解我們受益良多,如果以後有需要蘇組長幫忙的地方,我可以寫信過來嗎?”
“可以的。”對於醫學上的事蘇娉向來不會懈怠:“我給您留個地址。”
她寫的是外公家所在的地址,這次任務完成後,回了研究所就會辦理離職手續,等待上麵的調令。
忙碌了兩年,終於可以休息一陣,她心也是異常輕鬆的。
從南城研究所出來,和小組的研究成員告別,她緩緩往外公家去。
容如是如今還沒有退休,按照他的說法是自己的身體還算硬朗,可以再幹幾年。
南城立冬不算太冷,她穿了件白襯衫,外麵套的是駱色的呢子衣。
在經過國營商店時,還進去買了糕點罐頭這些零食,然後去國營菜店買了一條鱸魚,打算回去清蒸。
這兩天來南城研究所,組員們住在招待所,她住在外公家。
右手提著裝著糕點和罐頭的網兜,左手提著一條魚,她不緊不慢往軍醫院分配的家屬樓走。
到了家屬院,看到熟悉的爺爺奶奶她笑著打招呼,對方也熱情回應:“阿軟,你回家這幾天你外婆都開心不少,這回能住幾天?”
“明天就要回研究所。”蘇娉不好意思道:“忙完手的事才有時間。”
這兩年她很少有長假,大多是半天一天的,要是去軍區他那邊住,或者他過來。
大哥已經調到西南軍區野戰集團軍任參謀長了,她剛結婚那年,也就是前年年底,沈元白就已經去軍部任職。
二哥沈青雪和哥哥蘇策依舊在東城軍區,陸長風從副團升到正團,原先的團長和政委都調走了。
看起來才短短兩年,前麵有無數的積累。
“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你們這一家子醫生還真是各忙各的。”說完,鄰居奶奶搖搖頭走了。
蘇娉也算是在這個家屬院長大的,和鄰居奶奶她們都認識,聽她的話就知道,奶奶想起自己家的兒孫了。
這個家屬樓,很多醫生的子女也都成了醫生。
蘇娉笑了笑,提著東西回家。
“想吃清蒸鱸魚?幫外婆去後院菜地拔兩根蔥。”容老夫人接過她手的東西,笑著問:“怎還買了糕點和罐頭,家都有,知道你愛吃甜的都備著呢。”
蘇娉打小就喝中藥,喜歡吃點甜的壓壓苦味,後來就習慣了,也不愛吃酸的。
但是再怎愛吃甜,也不可能有張輕舟那喜歡甜到發膩的糕點。
“您和外公不是喜歡吃黃桃罐頭呀?現在天冷了,溫一下再吃。”
“還用你個小孩子來提醒。”容老夫人嗔了她一眼。
她十分喜歡外孫女在家,畢竟是她帶大的孩子。
蘇娉在家什也不用做,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就好了,容老夫人說她平時腦子就不歇,回家了要好好歇歇。
給她洗了葡萄放在茶幾上,容老夫人忍不住問:“長風什時候有假?你們夫妻倆聚少離多的,平時也見不著幾麵。”
蘇娉最近一年各種學術交流會很多,特別是最近這半年,政策有鬆動,研究所和國外的研究所也有交流切磋的機會。
她是真的出色,剛到研究所第一年就和張輕舟自主研究新課題,而且這師徒倆那股倔勁都一樣,偏偏還是兩個醫學天才。
有疑惑的就翻書,或者托人去問,不管怎樣都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有一次陸長風休假過去,就見師徒倆,一個坐在研究室的桌子前,書堆的比腦袋還高,跟魔怔了一樣一邊寫筆記一邊翻書。
還有一個就坐在窗邊的水泥地上,屁股下麵墊的都是書,借著窗口的光線看。
那次正好是師徒倆在研究抗感染藥物的時候。
仔細想一下,最近這一個半月幾乎沒有和男人見過麵,倒是之前幾個月,他都會過來。
“月底有兩天,長假要等過年了。”蘇娉起身去打開電視,笑著問她:“您真不用我幫忙呀?”
“不用。”怕她閑著無聊,容老夫人還去拿了一筐毛線球過來:“天氣轉涼了,你也給長風織條圍巾。”
“……好。”蘇娉恍然想起,自己以前給哥哥們買了圍巾,但是說回東城給他織,因為沒空也就擱置了。
她拿起木針,毛線繞了幾圈,開始起針。
窗戶是打開的,外麵的風吹得枝頭搖晃,落了一地樹葉。
容老爺子五點下班,回來的時候還提了一兜蘋果。
“阿軟,什時候回東城?”容如是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又換了容老夫人自己鉤的毛線拖鞋。
他提著一兜蘋果要往廚房走。
“明天上午,”蘇娉看著初具雛形的圍巾,她溫聲道:“要回去辦離職手續,還要等藥物研究所的通知。”
“應該可以休息一段時間,藥物研究所的通知沒有這快下來。”說著,他就去了廚房。
蘇娉還能聽到他溫潤的嗓音:“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醫務工作者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
“好,我都知道的。”
容老爺子洗了兩個蘋果,一個給老妻,還有一個拿去客廳,見外孫女在織圍巾,看了一會兒,放在果盤上。
“我買的時候嚐了一塊,很甜。”
蘇娉忍不住笑了:“我等下就吃。”
容老爺子點頭,去廚房幫忙。
“這倆夫妻真是各忙各的。”容老夫人在切薑絲,用來清蒸鱸魚。
她說:“一個軍人,一個醫生。”
容老爺子笑容和藹,糾正她:“以前是臨床醫生,現在是臨床科學研究員。”
“有什區別嗎?不都是為了治病救人。”容老夫人把排骨焯水,準備做紅燒排骨:“兩個女兒是軍醫,嫁了軍人,現在外孫女也是醫生,也嫁了軍人。”
“嵐嵐現在倒是熬出來了,咱們阿軟還有得熬。”外孫女又不像大女兒,可以隨軍調動,這夫妻倆如果有一方工作有變動,隻能天各一方。
容老爺子聽著她絮絮叨叨,隻是笑著坐在灶前燒火,沒有做聲。
蘇娉織了一會兒,有些口渴,她看了一眼茶幾,拿蘋果咬著吃容易弄髒手,黏糊糊的。
於是摸了一顆葡萄塞嘴,過了一會兒吐出皮,繼續織圍巾。
“開飯了,阿軟,幫外婆拿碗筷出來。”容老夫人在廚房喊。
“來啦。”蘇娉把織了一點的圍巾放在毛線簍子,起身時又摸了一顆葡萄吃,而後去廚房。
能聽到外麵客廳電視機傳來的聲音,容老夫人感慨道:“要不是阿軟回來,我們也難得開火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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