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予懷醒來的時候, 自然而然地,看見了守在身邊的梁鸝。
她已經困得睡著了,身子看著就要掉下去。
殷予懷一把撐住了她的頭, 隨後掀開被褥,輕輕地將人抱了上來。
他將她的手, 緩緩地放好, 隨後為她蓋好了軟被。
殷予懷沒有再休息, 他頭有些昏,但是已經沒有之前那難受了。
從小病弱,他早已近習慣了身體這般的狀態,他掩住自己的咳嗽, 怕吵醒梁鸝。
推開門, 發現楊三還守在院子中,見到他出來, 楊三很是驚訝:“殿下怎這時候起來了?”
“很晚了嗎?”殷予懷眼眸沒有什波動, 他靜靜地立在院子之中。
楊三點頭:“很晚了, 再過兩三個時辰,天便該亮了,殿下,你身體不好, 再回去休息一會吧。”
殷予懷搖頭:“沒事。”他望向天邊那輪月,輕聲說道:“楊三, 孤曾經答應過你的事情, 不會食言。”
楊三怔了一瞬,一時間門有些想不起來,殿下曾經答應了他什事情。
殷予懷靜靜看著楊三,他其實, 真的沒有怪罪過楊三的“背叛”。
或許,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種“背叛”。
如若他未猜錯,楊三背後的人,應該是鸝鸝。
按照鸝鸝的手段,在幽州無權無勢的一個小宮人,如若不聽話,下場就隻有死。
他原諒楊三在死亡麵前的一切選擇。
他一直都希望,楊三代替他,好好地活著這世間門。
而在他昏睡的那半年之中,也一直是楊三照顧著他。拋開那位所謂的身份,楊三已經對他,仁至義盡。
故而,殷予懷從來沒有打算戳破那些日子他偶然發現的一切。
但他想讓楊三離開他身邊了。
在他身邊,太累了。
楊三後知後覺殷予懷意思的那一刻,直接跪了下來:“殿下,如若楊三犯了什錯,楊三可以改,殿下不要...”
楊三沒有說完,就被殷予懷扶了起來:“楊三,你沒錯,孤很感謝你為孤做的一切。隻是,在孤身邊,是困住了你。楊三,這世間門還有很多,你沒有體驗過的東西。尋一個兩相愛慕的娘子,成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楊三怔了一瞬,下意識搖頭:“楊三不要。”
殷予懷輕聲咳嗽起來:“你又不能在孤身邊一輩子,從前那些在孤身邊長大的人,也不會在孤身邊一輩子。楊三,在孤身邊,有些事情,你便生不由己。這樣的日子,你沒有必要,將自己困住。”
一瞬間門,楊三幾乎以為殷予懷知道了一切,但殷予懷的眸,太平靜了,楊三什都確定不了。
“殿下,楊三從來沒準備離開殿下身邊。”楊三倔強說道。
殷予懷看著這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青年,垂上了眸:“楊三,孤已經幫你脫離了奴籍,也為你準備好了差事和院落。尋一位心愛的娘子,相守走完一生,比在孤身邊蹉跎,要好很多。”
楊三沒說話。
殷予懷以為楊三稍稍鬆動的時候,就聽見楊三聲音很輕地說道:“殿下成婚了,反而更不開心了,楊三不要同人成婚。”
真是頗有些大膽的話,不過殷予懷也不會計較就是了。
他有些無奈地笑笑:“楊三,你和孤,不一樣。”
楊三又沒有說話,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哪不一樣?”
殷予懷未想到自己對楊三造成了如此大的影響,看楊三的模樣,甚至開始覺得成家是件折磨事了。
他試圖張口:“大多數時候,孤還是比從前快樂的。”
楊三低聲反駁:“反正不是現在。”
殷予懷被堵得啞口無言,望著楊三,像看著自己的弟弟一樣。他聲音很輕:“楊三,你同孤,不一樣,孤從前犯了錯,你便當孤在贖罪。”
殷予懷說的真摯,楊三也認真了起來。
但是再認真,他的說辭還是那一句:“楊三,不。”
殷予懷沒有再勸,他靜靜地看著天邊的月亮,不知道楊三為何如此倔強。
你看他,都沒有從前那倔強了。
殷予懷唇邊有了一絲笑。
但就像楊三說的那樣,他感受不到絲毫的快樂。
*
勸服不了楊三,又看夠了月亮,殷予懷輕歎一口氣。
像是想起了什,他向屋內看了一眼,隨後離開了小院。
推開書房的門,殷予懷點燃一盞油燈。
昏暗的光,立刻將書房中的一切,都映模糊了。
殷予懷提起筆,開始在宣紙上勾勒輪廓。
待到宣紙上的人已經能夠看出是鸝鸝時,殷予懷停下了筆。
他靜靜地坐在軟椅上,輕輕地勾起笑。
他曾經說過,他要為鸝鸝畫一屋子的畫像。擺滿一間門屋子,需要二十四張畫像,那就,從今天的這一副開始算吧。
殷予懷輕聲咳嗽起來,他靜靜地抬起筆,開始勾勒細節。
他甚至在畫她衣襟上的一朵刺繡的花時,都很認真。
放下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殷予懷也終於完成了,他要為鸝鸝畫的第一幅畫像。
他淡淡地勾起了一個笑,眼淚在眸中打轉:“可惜鸝鸝看不見呢,在下有很認真地在放棄你。”
他沒有讓淚染濕畫,他靜靜地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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