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是鬱岑衣衫上的草藥香, 梁鸝抬起眸,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不知何時已經長大的少年。她的記憶中,他其實一直都是山寨中的模樣, 背著一個小藥簍子, 從鐵柵欄下小心塞進來一個幹煸的饅頭,眨著眼睛, 看著她一口一口咽下。
那些饅頭的滋味,真的很不好, 要在口中咀嚼很多很多下, 才能微微地軟化,隨後才能緩緩地咽下去。沒有水時,咽下去的時候, 總是格外地艱難。最開始, 她吃不習慣,但後來實在太餓了, 不吃便要餓死在那個寒冬,她也就慢慢習慣了。如若沒有鬱岑,她也早就死在了那個寒冬。
梁鸝輕輕地擁住麵前這個少年,輕聲說道:“謝謝小岑。”
鬱岑眸中滿是笑意:“姐姐同小岑,無需說這些的, 當初如若沒有姐姐, 小岑也早就死在那個冬天了。如若不是姐姐,那個老頭子早就把小岑製成他的藥人了。若不是姐姐同老頭子那個賭, 小岑根本活不到現在。”
說著,鬱岑望著梁鸝的眼:“小岑這條命,一生一世,都是姐姐的。”
梁鸝輕輕地搖頭, 手撫摸著他的頭:“小岑,這是你的人生。”
等到從鬱岑的宅子中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梁鸝本來是想留下來的,她已經許久未在這宅子中過夜了。如今天色這般晚了,留下來也是方便的。但猶豫了一瞬,也隻是一瞬,想到如今正在幽王府昏睡的殷予懷時,她還是準備離開。
鬱岑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沒有說阻攔的話,隻是送著她,到了門口。他為她推開宅子的大門,看見青鸞正在馬車旁等候,鬱岑讓開半個身子,讓梁鸝能夠看見外麵的青鸞。
青鸞看見梁鸝出來,輕聲喚道:“小姐。”
梁鸝原本就在鬱岑身後,聽見青鸞的話,她望向鬱岑,向他道別:“幽王府那邊,你明日再去就好,不必去的太早,多睡幾個時辰。”
鬱岑點頭,扶著梁鸝上了馬車。
在車簾放下來的那一瞬間,梁鸝麵上的笑,緩緩地淺下來。在青鸞麵前,她便沒有那多掩飾了。她的眸,望著馬車內晃晃悠悠的燭火,忽明忽暗。一旁的青鸞一怔,輕聲問道:“小姐,回幽王府嗎?”
梁鸝垂眸,輕點頭,沒再說話。
等到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梁鸝仿佛從一場搖晃的夢中醒來,她怔了一瞬,隨後接過了青鸞扶過來的手。
幽王府門前,一早便有人守著,看見梁鸝獨屬的馬車停下來,忙開了門。黑暗中,一群人都低著頭,隻有為首的紅鸚,上前輕行了一禮,隨後覆在梁鸝耳邊,輕聲說著什。梁鸝點了頭,隨後看向前方。
燈籠盈盈地映出些光,屏退眾人,梁鸝循著光,一路到了屋子前。
在門前停留了一瞬,梁鸝才輕輕地推開了門,一股濃鬱的草藥味湧入鼻腔,梁鸝將手中的燈籠放下,關上了門。
屋內並非一片漆黑,各個角落,都點上了紅燭。紅燭映出淺淺的光,梁鸝能夠清晰看見床上的人的臉。
在一股濃鬱的草藥味中,還有一種掩不去的血味,梁鸝看著殷予懷蒼白的臉,上前一步,坐在他床邊。
隻有在他看不見時,她的神情,才會如此地柔和。
她的手,輕輕地劃過他的臉頰,最後,手指尖停留在他耳畔一處並不算深的傷口上。她看著昏睡中的他,在這深秋的夜中,連聲音格外安靜。
算不上責怪,但她掩著眸,輕聲道:“殷予懷,其實,我很生氣。”她望著他昏睡的眸,靜靜地握住他被褥下的手:“如若真的將那藥給你服下了,你會失憶嗎?如果失憶了,你是不是就不記得我了。如若那樣的你,遇見現在的我,還會喜歡我嗎?殷予懷,我其實很好奇,但是”
梁鸝褪下衣衫,掀開被子,輕輕地依偎在昏睡的殷予懷身邊。
她的眸,像冬日細碎的雪,有著清冷又柔軟的光。
她靜靜地閉上眸,聲音更輕了些:“但是,我不想你失憶。失去所有記憶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殷予懷,我不想,你再體驗一遍了。當時我在江州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很奇怪,我的人生,像是輕飄地浮在空中,而我的人,久久地不能降落。那種隨時就要墜落卻又墜落不下的恐懼,時時刻刻縈繞著我。”
“殷予懷,我不想你那痛苦了,我知道,你已經很痛苦了。”
“可我還是很生氣。”
“殷予懷,你差一點,就再也哄不好我了。”
夜色聽著梁鸝所有的呢喃,陪伴她一同沉默。梁鸝依偎在殷予懷身邊,握著他的手,緩緩地陷入昏睡之中。
隔日,當清晨的光順著窗台映入房間,梁鸝靜靜地抬起了眸。
一陣敲門聲響起,青鸞小聲道:“小姐。”
梁鸝輕應了一聲:“進來吧。”
青鸞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從床上將梁鸝扶下來:“小姐,鬱岑已經到了大堂了,聽說小姐還沒起,他說,半個時辰後,他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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