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燦殘留的笑意也消失了。

    這是林良第四次嫌她醜。

    高三的日子每一天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時間隨著紙張翻動和筆尖磨損而匆匆流過，記憶單調統一，仿佛除了老師站在講台上的講課聲，就是卷子發下來時的摩擦聲。

    但林良說過的很多話她卻印象深刻，比課本上的公式記得都要牢固。大到這種嫌棄，小到他不以為然的一個眼神……每一個能牽動她心的細節，她都記得。

    她好像從沒像現在這自卑過。

    她點了點頭，棕色的睫毛像是撐在咖啡店窗上的雨簾，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拉伸著後背，血液倒衝進腦袋的那一刻，在沒人能看到的地方，輕微地歎了聲氣。

    從她決定要靠近雲端開始，她就知道，這樣遠遠望著他的隱秘心酸，會一直存在下去。

    天空中漂浮的雲並不會向大地墜落，隱藏在角落的小老鼠也無法衝上雲霄，她隻能躲在肮髒的垃圾桶後麵，在完全淹沒自己的黑暗麵，偶爾抬頭看看，看一眼也足夠她開心很久很久。

    張燦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有些缺氧，晃了一下，一隻溫熱的手飛快勾住了她的胳膊，在她站穩後卻沒有離開，反而更緊地抓住了她，掐得她肉生疼。

    “你不去集合嗎……”張燦嚐試掙紮，但那隻手太用力了，不肯拿開分毫。

    林良瞅了眼男生那邊，黯淡的目光閃了一下，頭發像是小狗蔫蔫耷拉著的大耳朵，柔軟服帖地垂在兩側，“燦燦……要不你還是笑笑吧。”

    好不容易見到張燦笑，又親眼看著她不笑了，他心十分難受，酸得能醃十壇老酸菜，化身焦急的狗繞著她滿地打轉，不知道怎才能哄小兔子開心。

    他笨拙地解釋：“其實也還行，比不笑的時候好看點。要不，一會解散了我再陪你跑幾圈？”

    張燦搖頭，“不用了……”

    她很清楚，讓她開心的不是跑步這件事。

    “怎不用？”話一出口，林良就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恐怕會嚇到他的小兔子，又放低了音量問，“你就說你剛才高興不高興？”

    張燦悶聲回答：“高興……”

    這不就得了。

    “那你一會乖乖等我。”

    林良俯身，突然間拉近的距離讓彼此皮膚透出的熱度接在一起，張燦不自然地退了半步，林良低低笑了一下，抬著灰眸看她，眼神像被正午陽光烤過的海水，流動著滾燙的情緒，溫柔地包裹了岸上的人的腳踝。

    他喉結滾了滾，直勾勾地盯著那兩片唇，強忍住身體陌生的、想要撕裂他的衝動，聲音壓抑而沙啞，“燦燦乖……我一會陪你。”

    他鼻息吹了張燦一臉熱氣。

    絲毫不知林良剛做了怎樣一番鬥爭的張燦，回到女生方隊，臉頰被太陽曬得發紅。

    王教練一臉怨念地望著張燦，“今天咱們學下新編的廣播體操。”

    “啊，怎又學新操啊……”

    隊伍立馬爆發出一陣哀嚎，“學新操就不能玩啦！”

    王教練臉皮抖了抖，“我的課就是讓你們玩的？你們可珍惜吧，下學期想見我都沒門！”

    張燦心不在焉地做著動作，王教練偷偷蹭了過來，低聲問：“張燦啊，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體育特招在三月，還來得及，以你的成績……”

    張燦沉默了一會，王教練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女孩不懂拒絕，所以才這樣站著聽他絮叨而不接話，他收了話頭，背著手，像個小老頭一樣走了。

    周六不需要上晚自習，同學們歡呼雀躍，像一隻隻小鳥衝出了教室。

    張燦收拾好了東西，看向林良，“今天……”

    “一起。你把書包背上。”林良拎起她的後領，揪著人往外走。

    走廊的人無不震撼林良的土匪行徑，對張燦充滿了同情。

    林良果然在欺淩張燦……王霸說的一點沒錯！

    張燦惶然地瞪大了眼睛，“林、林良，放開，有人！”

    “管他們呢。”他才不在乎別人怎看他。

    說他欺負張燦也好，說他追求張燦也好，反正隻要把他和張燦的名字綁在一起，他們願意怎傳就怎傳。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塊骨頭是他的，誰碰他跟誰急。

    他一路提著小兔子到了操場，把書包扔在了草地上，高大的身體站在了跑道上，“來，跑五圈再回家。”

    “我要學習……”張燦捏著書包的帶子不放，“沒時間了，我要準備月考……”

    “你不跑我跑。”林良鬆開她的衣服，眼神沉了下去。

    不領情的笨兔子，月考有什好準備的，都沒學多少東西，閉著眼都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