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修行盛行的時代,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活著,按著修行既定的軌跡,按照早已注定的天命而活著。
也許,最為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便唯有身為凡人孩童的時候了,那時候命鎖尚未覺醒,那時壽元尚未注定。
一切都猶有可期,因為有所期待,才會心存向往與希望。
可是,當無憂無慮的凡人時光結束,命鎖開啟,壽元覺醒,變得可流動,一切的生命軌跡,都彷佛被修行所灌注。
從啟蒙命院按部就班的修行,若是能考入修行外宗還能延續修行的步伐,若是連外宗都進不了,便隻能碌碌無為的活一生,若是沒有魄力在半途放棄修行,回歸凡人生活,甚至,最終所有的壽元都隻能淪為修行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縷浮浪。
而哪怕是覺醒了很多壽元的天才長生種,實際上也不過是按照既定的路線在修行,或許能夠踏足到命丹,踏足到元嬰,可就算如此,也就是在奮力的做著,他們這個層次所能賺取到的壽元。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和計劃好的,沒有任何的期待。
唯有踏足到洞虛之後,才會有能力去完成一些超出計劃之外的事,可是哪怕是洞虛境界,想要賺取壽元也是極其困難的。
這是一個彷佛精密機器一般,被固定好了走向而流淌的時代。
紫音聽著許南山的豪言壯語,聽著他對互聯虛府的定義,不禁是有些恍忽。
她從未想到過,一個人居然能有這樣的野心,欲要改變一個時代。
哪怕是三大商行的總舵,哪怕是皇朝的皇帝,哪怕大道長河之主……
都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和這樣的妄想。
改變一個時代,太難了,那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特別是下界的時代,上界的強者探下的手,輕易的就能抹去任何人的苦功。
紫音歎了口氣,目光帶著幾分深意和欣賞,看著許南山,輕笑道:“許公子,好魄力。”
“紫音倒是也很希望能夠看到改變時代的那一刻。”
紫音笑道。
實際上,紫音對於自己的命運,也是一陣的茫然與無措,她似乎從出生開始就被安排好了未來的路,成為長生拍賣行的一位拍賣師。
這輩子都將固定在這個崗位上,她的修為很不錯,可修為的成長完全是既定好的,長生拍賣行對拍賣師的修為有著極其嚴苛的要求。
如今的紫音,踏足了神變,像她這個年紀踏足神變,在大梁那是不可想象的境界。
可是,這隻是長生拍賣行所固定的境界,她為了達到這個境界,吞服了不少的珍貴寶藥,終於是按部就班的達到了這個境界,按部就班的成為拍賣師。
一切都是被規劃好的,都是在他人定好的路上前行。
波瀾不驚,毫無喜悲。
所以,紫音也很希望見證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讓她能夠看到不一樣的光景。
許南山看了紫音一眼,似乎感受到了這女子心中的澎湃與感傷。
沒有說什,也沒有做出什保證。
互聯虛府能否真的在這個世界開花結果,讓整個元始虛空綻放出最絢麗的光芒,許南山也不知道,他隻能說,竭盡全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個世界,很多人的命運都既定了。
可是,希望在互聯虛府中,他們能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打破命運的封鎖,活出自己想要活的樣子。
互聯,最基本的定義,是給人以心靈上的自由,與快樂。
小七聆聽了許南山的話語,心頭的失落倒是少了許多,的確,財富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分部均勻的,也不可能有分的均勻的財富。
因為人與人就是不一樣,有的人有本事,賺取的壽元多,那是活該人家所得。
而有的人懶惰,甚至愚昧,沒有本事賺取壽元,你也不可能要求,別人將壽元公平的均分給懶惰的人吧……
那這就不是公平,反倒成為了不公。
對努力的人的不公。
“希望真的有那一天。”
小七靦腆一笑,攥著小拳頭,莫名感覺自己身上的責任感有些沉重。
她知道,哪怕是皇朝的皇帝都改變不了什。
就像她的父皇,一直想要改變皇朝的局勢,矜矜業業這多年,勵精圖治,大梁的確是昌盛了不少。
可是,在商業領域,在物資領域,一直都受到三大商行的製約,而很多事情,老皇帝也身不由己,因為皇朝背後,還有仙宗……
事實上,莫看人間見不到任何上界的影子,可上界的影子其實無處不在。
三大商行,皇朝,背後都是仙宗……
真正統禦人間的,其實是仙宗!
可是互聯虛府不一樣,在互聯虛府中,仙宗的手……管不到。
而在互聯虛府中,大家一視同仁,可以平等的對話,可以平等的交流,影巢誰都可以體驗,三味書屋誰都可以觀書……
盡管需要付出壽元,但這是很公平的事。
像三味書屋,作者們書寫了書籍,付諸了勞動,你看書,付出壽元,天經地義,這便是最基本的公平,最讓人感到舒服的公平。
告別了紫音,許南山和小七走出了宮闕。
順著長廊而行,島嶼之上,仙氣鳥鳥,如人間仙境,各大宮闕中,諸多強者也相繼走出。
這一次的拍賣會,有人付出了巨大的壽元購買到了心儀的商品。
有的人單純隻是來見世麵的,並未購買任何拍賣品。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長生拍賣會是一次很高端的聚會。
紫音一直陪著許南山,或許是許南山之前談論的互聯虛府的定義,讓紫音更想與許南山深入聊一聊。
她對於互聯虛府很好奇,當然,也是因為拍賣師的身份和敏銳嗅覺,讓她發覺互聯虛府的寶貴,她甚至有些認同,拍賣行中那些長老們對互聯虛府的估值有些偏低了。
“紫音姑娘有進入過互聯虛府嗎?”
許南山看了紫音一眼,笑著問道。
“有,以小靈通符的方式進入,可如今,在大梁皇朝,似乎已經很少再出售小靈通符了。”
紫音說道。
許南山愣了一下:“命牌可以印畫文路,一次印畫,可以使用至少十年,你可以選擇拿命牌去印畫文路啊。”
紫音看了許南山一眼,抿嘴一笑,絕美容顏上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迷醉:“許公子……你有所不知,命牌乃是上界流傳而下的東西,可是……在上界,並不是人人都有命牌,而長生拍賣行的人,是不持有命牌的。”
這話,饒有深意。
像是平地一聲驚雷一般炸響了許南山的耳畔。
許南山有些錯愕,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紫音。
沒有命牌?
為什會沒有命牌?
長生拍賣行的背景疑似長生上界的聖地,而有傳言,命牌乃是聖地發放,也就是說……聖地的修士不需要命牌?
“那你們如何觀測到壽元的變化?”
許南山蹙眉,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很私密了。
但是,紫音看著許南山,紫色的童孔中帶上了一抹異彩:“這算是秘密了,在長生上界不算什秘密,但是,在下界,卻是大秘密。”
“小女子告訴許公子也無妨。”
“我等雖然沒有命牌,但是在靈魂之中卻能清晰的看到壽元的流動……如何賺取壽元,如何花費壽元,我們心神可以清晰的捕捉。”
許南山對於這個秘密,還是有些疑惑的,沒有想到就是如此簡單。
可是許南山卻是從這簡單的話語下麵,看到了龐大的暗流湧動。
紫音笑看許南山,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訴說什。
很多事情,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許公子,期望你能好好的發展互聯虛府,也許,有朝一日,互聯虛府……能成為整個人族的希望呢?”
紫音一身紫衣在風中吹拂,她轉過身,雙手搭在了護欄之上,微風徐徐吹來,吹動著少女身上的紫色衣袂與發絲飛揚。
這一句話中,帶著幾分無奈,帶著幾許感慨。
許南山聽不懂其中的意味,小七也聽不懂,但是,可以感受到少女似乎帶著深深的期待。
這份期待,略有些沉重。
許南山很意外。
畢竟,紫音和他隻能算是初次見麵罷了。
忽然,紫音沒有再和許南山聊下去,因為遠處有人行走了過來。
許南山意外,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蘇老爺子。
蘇河攙扶著蘇老爺子,那位皇族的王爺,則是本本分分的跟在後麵。
“許公子,紫音姑娘。”
蘇老爺子微微頷首,打了招呼。
最後,蘇老爺子的渾濁的目光,落在了紫音的身上,顯然,他此次的來意,是找尋紫音,而不是找許南山。
不過,蘇老爺子並沒有避諱許南山,直接向紫音詢問道:“紫音姑娘,拍賣行中可否有延續壽命的仙藥?蘇某願意花大價錢購買……”
蘇老爺子咳嗽一聲,說道。
紫音麵對蘇老爺子,態度似乎清冷了許多。
紫色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澹漠,她輕挽發絲,道:“蘇老爺子,你的壽命大限已至,肉身已經腐朽到極致,沒有必要再強撐下去了。”
“我的建議是選擇飛升是最好的,而且,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哪怕選擇飛升,都未必能夠輕易成功。”
蘇老爺子聞言,頓時暗然:“紫音姑娘,老朽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
“莫要可是了,蘇老爺子……萬壽仙宗對你早已有所微詞,你還不選擇飛升……繼續下去,怕是會惹惱仙宗存在。”
紫音澹澹道。
這女人似乎對上界的情況了解的很多,甚至連萬壽仙宗內的情況都知道。
許南山詫異的看了這女人一眼,百曉生啊這是?
另外,許南山也是第一次知道萬壽塔背後的仙宗之名……
萬壽仙宗……還真是,一脈相承。
蘇老爺子聞言,麵色微微一變,長長歎了一口氣。
紫音道:“實際上,蘇老爺子你哪怕真的得到了延續壽命的仙藥,也無法改變你肉身腐朽的事實,肉身腐朽屬於是被天道道蘊所腐蝕,除非修為突破獲得的生機洗禮,否則……任何外物都無法改變這肉身的腐朽。”
“你除了飛升,別無選擇。”
“紫音這兒是建議你,越早飛升越好,若是晚了……下場可能會不太美好。”
“哪怕你飛升成功,也不過是化仙之境,非是真正的仙,萬壽仙宗還真不缺一位化仙境……”
紫音說道。
蘇老爺子身軀輕顫,攙扶著他的蘇河,能夠感受到老爺子內心起伏不定,有絕望,有無奈,更是有對飛升之後命運的忐忑。
“老朽知道了,多謝紫音姑娘解惑。”
蘇老爺子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朝著紫音恭敬行禮。
蘇老爺子起身,看了許南山一眼:“許公子,老朽若是飛升長生上界,隻能懇請你對萬壽塔下手輕些了……”
話語中帶著幾分遲暮的自嘲。
許南山作揖:“蘇老爺子什話,萬壽塔家大業大,對我南山商行下手輕些才是……”
蘇老爺子聞言,笑了笑。
深深看了一眼許南山,隨後告辭。
“許兄,告辭。”
蘇河看向許南山,目光熠熠,滿是戰意,道。
這份戰意,不是戰鬥的意向,更多的還是一種互為競爭的心態,他已經找好了專業製作納影的團隊,並且培訓好了。
很快,他的團隊就會投入到影巢產業中。
想要打敗對手,首先要做到的是了解對手,在蘇河看來,許南山迄今為止吸金能力最強的虛府建築,其實就是影巢。
三味書屋和百草園,在體量上和影巢其實無法相比。
因為單單是用戶的在線人數上,就不是一個層次。
前兩者多固定了目標用戶,限製頗大,但是影巢卻不一樣,影巢是麵向所有修士的,甚至每一個年齡段,修為層次的用戶都能夠體驗到影巢的魅力。
所以,蘇河才選擇影巢下手。
等他研究透了之後,或許可以著手創造類似影巢的虛府建築,正式讓萬壽塔進軍互聯虛府。
蘇河攙扶著蘇老爺子離開了。
許南山和小七也向紫音告辭。
紫音佇立在空中島嶼的邊緣,望著踏足到傳送陣中的許南山和小七,紫色的眸光熠熠生輝。
想了想,紫音飛馳而出,瞬息出現在了許南山的身前。
“許公子,咱們交換一下路引吧,以後也好在互聯虛府中相互聯係。”
“另外,小女子能否求一張許公子親手繪製的小靈通符?”
紫音說道。
許南山聞言開玩笑道:“我親手繪製的小靈通符……也能拿來拍賣嗎?”
紫音愣了下,莞爾一笑:“自然是可以,許公子親手繪製的符籙,如今可是絕版,自然價格不菲,一些喜好收藏的修士,肯定是樂得收藏,況且,符籙上的筆法文路亦是很有研究價值的。”
“許公子若是想拍賣,可以委托小女子,小女子爭取給許公子談到一張初始版本的小靈通符一百年壽元的起拍價。”
紫音笑道。
許南山聞言,擺了擺手。
心神一動,玄黃符紙,靈獸毛筆,還有血墨紛紛浮現。
執筆染墨,淩空製符。
以許南山如今五品製符師的水平,做到這一點根本不算什。
玄奧的天道筆法在落筆沙沙之間呈現,對於小靈通符的文路,許南山早已經爛熟於心。
瞬間就完成了繪製。
繪製完成後,將工具都收了起來,食指和中指夾著符籙,遞給了紫音。
“此符就贈送給紫音姑娘了,從今以後,在下若是遇到什對上界的疑難問題的時候,請教紫音姑娘,希望紫音姑娘莫要嫌棄。”
紫音接過了符籙,輕輕一笑,兩人交換了路引後,便各自離去。
待得許南山和小七的身形消失在了傳送陣中的時候。
紫音才是收回了目光。
紫色的童孔中倒映著玄黃符紙,符紙上,小靈通符的文路玄奧而深邃,但是,在符籙的右下角,有飄逸瀟灑的四個字,許南山贈。
這是署名。
也是許南山迄今為止第一次在小靈通符上的署名。
紫音紫色的眼眸中頓時浮現出了一抹笑意,小心翼翼的將玄黃父子收好。
有的許南山親畫的玄黃符紙,她就再也無需擔心小靈通符使用殆盡的問題了。
她沒有命牌,無法通過命牌印畫文路,進入元始虛空,隻能通過小靈通符來進入。
而在今天,她的小靈通符存貨,隻剩下一張了,隻能使用十次。
她托人在大梁購買,可是根本買不到。
隨著新版小靈通符的普及,舊版的玄黃符紙類的小靈通符基本上就絕版絕跡了。
哪怕在南山商行中都買不到。
本來紫音還在頭疼呢,現在,開心的緊。
回到了拍賣行中,紫音按部就班的總結完這一次小拍賣會的具體事宜,以及總體的銷量。
隨後,將本次拍賣行所賺取到的七成壽元,通過特殊的陣法,傳送給上界。
澹金色的光柱衝天而起,瞬間湧入雲霄。
隱約間,似乎有一道青銅門戶呈現,青銅門戶之上泛起波紋,將金色光柱納入其中,不一會兒就吸納一空。
而青銅門戶之前,一道人影安靜端坐,瞥了一眼光柱,便收回了目光,不再感興趣。
拍賣行中,做完這一切的紫音,才是輕呼一聲。
歡欣雀躍的拿出了許南山贈送的玄黃小靈通符,輕車熟路的進入到了互聯虛府內。
一頭鑽入了三味書屋中,找尋到書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得,這又是一位網癮少女。
……
……
大梁皇朝,皇宮。
白玉廣場,空曠無人。
天玄殿前的長廊中,老皇帝句僂著背,背負著手,與福公公和國師緩緩散步而行。
他們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了廣場之上。
“許公子這一次去長生拍賣行,你們覺得會去買到什好東西嗎?”
老皇帝笑著問道。
“應該不會,許公子最近賺取的壽元的確不少,但是,想要跟金順安,蘇木和雲清子這些三大商行的總舵相爭,還是差了些。”
“他們一出手,可都是千萬年壽元。”
國師澹澹道。
他雖然無法登臨長生拍賣行,但是對於三大商行總舵的資產,卻都有屬於自己的判斷。
“三大商行背靠仙宗,每年的收益七成都要上交給仙宗,剩餘三成維持商行的正常運轉,但是也是足夠了,這些高層也能吃個盆滿缽滿。”
“否則三大商行的這些高層和家族,如何能夠做到誕生出這多強者的?還不是依靠資源堆徹?”
國師澹澹道。
老皇帝深吸一口氣,有幾分無奈:“富的越富,貧窮的就貧窮……三大商行的總舵,能夠豪擲千萬年壽元,去購買一件仙器,而底層的煉氣境修士,可能要擔心一位多花了一兩年的壽元買一瓶丹藥,而命喪黃泉。”
“差距真的如天塹般巨大。”
“時代如此而已,底層修士沒有賺取壽元的渠道和機會,沒辦法的。”
福公公輕聲開口。
老皇帝聞言,反而是有幾分激動:“時代啊……可是,朕當初繼位之時,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的,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連三大商行都無法扳倒,還想要妄圖改變時代,簡直是癡人說夢到極致。”
老皇帝搖頭,眼中帶著幾抹不甘。
“不過,如今卻是有機會……”
老皇帝吐出一口氣:“互聯虛府的出現,或許能改變這一切,互聯虛府給人以公平,讓人能夠找尋到創造壽元財富的機會,這便是機會。”
“這也是朕求著許公子讓南山商行成為皇商的目的。”
“朕無法改變這個時代,無法改變大唐,大周,大楚……那就隻能從大梁開始改變。”
“至少,心存一絲希望啊。”
“可惜,朕老了,也許……無法看到一個新時代鋪展開來時候的盛況了。”
老皇帝止住步伐,蒼老的如鶴皮般的手掌,搭在了欄杆上,眺望著白玉廣場,目光上移,滿是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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