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後的第十天。

    吃完午飯， 顧老爺子回房小憩，其他人則坐在客廳聊天。

    “淙淙，你什時候回去上班？”

    沈建義靠在沙發上， 拿著大蒲扇呼啦呼啦的扇著， 然後朝在廚房切西瓜的女兒問道。

    “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組也沒什我能幹的事兒。”

    沈淙頭也沒回，從容的說道。

    沈建義不讚成的砸了砸嘴：“怎就沒活兒了呢？你看看時宸， 看看燦燦， 那都是小孩子呢，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連回家都沒工夫回。就到你這兒沒活了？你就是不想去。”

    沈淙笑了笑，也沒吭聲。

    最近確實沒她什事。

    她的異能在建房子上有點用，在種田種菜方麵完全派不上用場。

    維護陣法有時宸一個人就夠用了，犯不著兩個人一起去。

    再說了， 之前一個月她幫助整個地區的種植基地蓋了那一大批的鐵皮房頂， 就算是歇一段時間也是應該的。

    這話她已經跟爸爸解釋很多遍了，老頭兒心什都清楚。

    他這會兒又一次的老調重彈隻說明一件事——他在這兒住煩了， 想回家了。

    他知道這會兒提沒有用， 家人誰也不會答應讓他走，於是就開始沒事找事的各種抱怨。

    隻是這種情況大家都習慣了， 任沈老頭在客廳個沒完，一家人全都跟沒聽見一樣。

    沈母程茹戴著老花鏡，手拿著一本《營養湯品100例》看得非常認真， 時不時還拿筆在白紙上記一下。

    對於老伴的怨念完全無視。

    她的心態比沈父好多了。

    在老太太眼，隻要和孩子們住在一起， 隻要一家子平平安安的， 住哪兒還不是一樣的？

    住哪兒都比分開兩地要強得多。

    沈溪這兩天也被老爹煩的夠嗆。

    開始的時候她還順著話勸兩句， 現在也看明白了，爸爸什事都沒有，他就是太閑了。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說吧。

    反正他也就是發發牢騷。

    自己老爹沈溪還是清楚的，別看他平時沒事了咋咋呼呼好像有很多怨念，其實最是麵硬心軟的一個人。

    現在顧伯伯身體剛剛有點好轉，妹夫的胳膊也才結痂，都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他心就算是再想，也不會丟下這些人真的回家。

    於是沈溪也不去接老爹的話茬，轉頭去和兩個兒女一起玩積木了。

    沈父說了半天，從女兒不好好上班說到這天氣變態，都要進臘月了還熱成這樣。

    再說到也不知道孫晴有沒有記得開窗，別把屋的那些菜被悶死了。

    開始的時候，女兒、女婿還接兩句話，可說著說著全家已經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了。

    他氣得直瞪眼，卻也毫無辦法。

    目光在一家人的身上全都轉了一遍，老頭兒氣哼哼的站了起來，徑自往樓梯走去。

    “爸，吃了西瓜再上去，這會兒樓頂正熱呢。”顧愷放下手正在研究的陣法圖，在他身後叫道。

    “不吃，氣都氣飽了！”老頭兒一甩手，直接就上了樓。

    可他還沒走兩步，窗外不知道是誰忽然大喊了一聲：“下雨了！又下雨了！”

    那聲音因為驚恐都劈了叉，聽的人心一個哆嗦。

    仿佛那叫聲就在耳邊炸響。

    沈父腳步一頓，也不上樓了，轉身又朝客廳快步走了回來。

    而這時全家人都聽到了那聲喊叫，也全都停下了手正在做的事，一起跑到了陽台處。

    福臨這套房子原本就是落地窗，後麵又讓沈淙重新加了一道防爆鋼化玻璃。

    可即便是隔著兩道玻璃，也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麵大滴大滴滴落的雨點。

    這會兒是中午十二點多，正是很多在外打工的人回家吃飯的時候，樓下小區的道路上人來人往。

    可能是之前酸雨給大家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陰影，看到下雨，所有人都尖叫著，奔跑著，四處躲避。

    沈家人衝到窗戶跟前的時候，正好能夠看到下麵那一片的雞飛狗跳。

    有人捂著頭驚恐的尖叫，有人飛快的脫下衣服去包裹身邊的孩子，女人，當然更多的人在拚了命的往遮擋物下麵衝……

    每個人的動作，姿態都寫著深深的恐懼。

    沈家的人即便隔著兩層關得嚴嚴實實的玻璃，也還是下意識的往後站了站，沈溪更是直接攬緊了兩個孩子。

    “咱家車還在樓下！”顧愷忽然說道。

    他的話音沒落，沈建義就大聲的斥：“誰也不能下樓！”

    沒有人反駁老人的命令，屋的人全都抿緊了嘴唇，站在那，一瞬不瞬的盯著窗外。

    雨越下越大。

    開始的時候是大顆大顆的雨滴，站在十九樓都能看見那雨滴砸在地上的幹土，砸出一個個小土坑。

    可很快，那雨就變成了線，繼而變成了水柱，那水柱一條條眼看著就比手指還要粗了。

    早已經幹得灰塵肆意的道路慢慢的濕潤了，空氣灰的氣息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水汽。

    “這不像是酸雨。”顧愷沉吟了一下說道。

    大家這會兒也都感覺到了，那雨水打在地麵上，路燈上，甚至人身上似乎都沒有造成什傷害。

    更沒有再聽到那些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沈淙上前忽然推開了窗戶，一陣清冽的濕氣迎麵撲來。

    她下意識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肯定的說：“是普通的雨，沒有那股子酸味！”

    全家人的臉上頓時湧上了喜色。

    大家紛紛上前，雖然還不敢將窗紗打開，將頭探出去，可能夠感受一下這久違的水汽也是好的。

    此時樓下的人也發現這雨水是正常的了。

    在曆經了兩年多幹旱之後忽然天降甘霖，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

    人群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很快就有憨大膽的人跑到了雨霧，蹦跳，歡笑，感受著這真正雨水帶來的滋潤與清涼。

    “雨下大了，我去把車挪到高處。”顧愷說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你的胳膊別沾水，我去。”沈淙一把攔住了他。

    “爸，你把車鑰匙給我，我把車都放空間。誰知道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時候。”

    沈淙輕聲說道。

    顧愷轉頭望向妻子。

    沈淙的眼神並沒有什變化，看著很是平靜，可顧愷還是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掩藏在心底的那份深深的擔憂。

    “我和淙淙一起去，小愷你在家待著。”沈建義並沒有聽從女兒的話，說著話就去門口的鞋櫃取雨傘。

    這一次顧愷沒有阻攔。

    父女倆一起往門口走。

    還沒走出兩步，沈淙忽然又轉回了頭，對還站在門口的顧愷說：“我和爸回小區一趟，晚飯前盡量趕回來。”

    這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別說顧愷了，全家人都感到了十分的驚訝。

    “這大雨回小區幹什？有什事啊？”

    “就是，等雨停了再回不行嗎？”

    程茹和沈溪同時表示了不讚成。

    “我們盡量早去早回。”沈淙沒有解釋，語氣卻非常的堅決。

    沈父站在她的身邊，望著執拗的女兒，眉頭緊鎖。

    雖然他之前一直鬧著想要回家，可絕對不是要選在這個時候回去。

    外麵下那大的雨，而且電動車的底盤又低，這樣的天氣說實話走長路是有點危險的。

    更何況外麵的路又不像以前那平平整整，有很多地方那路也隻是勉強能夠稱之為路，到處都還是坑坑窪窪。

    萬一車在路上出點什狀況，把他們爺倆擱路上那簡直太正常了。

    可看女兒這個態度，他知道必然是有原因的，所以沒有再說什反對的話。

    “我跟你們一起去。”顧愷說著就要換鞋。

    “你在家待著。”沈淙再次阻止，而且態度強勢。

    “我和爸開一輛車去，你們都在家待著，去那多人幹嘛？不嫌占地方？我還要裝東西呢！”

    說罷，她扯了父親一把，直接就朝樓下跑去。

    她的速度很快，態度非常的急切，甚至都有點顧不得父親能不能跟得上。

    看到她這樣，誰也說不出阻止的話了，關鍵說也沒用。

    顧愷直接回了屋，又一次的站在了窗戶跟前，其他人也回來，站在了他的身邊。

    這會兒的雨已經從水柱慢慢連成了片。

    整個天幕都變得昏暗了。

    狂風帶來了烏雲，一個又一個的暴雷炸響，嚇得兩個孩子飛快的抱住了大人的腿，將頭埋進了大人的懷。

    無數個閃電似乎要把天空扯裂，撕成碎片。

    剛才還萬無雲，烈陽高照，這會兒外麵已經昏暗的快要對麵不見人，就如同到了夜晚一般。

    顧愷盯著樓下，想要看到妻子的身影。

    可這會兒的能見度已經和幾分鍾前又不一樣了，他甚至已經看不清樓下的小廣場。

    更是看不見自家的車，還有去開車的人。

    窗外的雨已經變成了水幕，天與地仿佛連成了一片。

    放眼望去，外麵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毛玻璃，霧蒙蒙的，如有實質。

    “世界末日。”還摟著媽媽腿的桐桐忽然說道。

    全家人的心都被這童言童語說得一梗，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般，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別胡說。”沈溪小聲的斥。

    “就是世界末日。媽媽，你看外麵是不是和電影一模一樣？”桐桐不甘心的小聲反駁。

    沈溪抿了抿唇，沒有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