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在這些問題中痛苦煎熬了一周。
甚至在周一的時候, 她一度衝動想衝回家。
事實上自行車許問都借來了,假條也拿到手,隻是出校門時她又猶豫了。
退婚容易。
以路遠征的性子勢必不會為難她。
若找個借口說意外得知高考的消息, 許家人也不會責怪許問。
可退婚以後呢?
就算許問能順利考上大學,飛出窮魏莊的也隻是她自己。
哪怕上大學不用交學費, 可許家麵臨的窘境依舊還在。
她寒暑假回來還是要一家七口, 不,到時候是八口擠在一張炕上。
在她畢業前家還是窮到揭不開鍋。
土地分包到戶雖說是從七九年開始, 但要到八三年才全部改革完,就魏莊這偏遠小地方, 最早也得八二年才會改革吧?
還有冬生。
她如果拒絕給冬生當麻麻, 冬生一定會很傷心。
冬生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 從三歲多就特別會察言觀色,會討巧哄人。
看起來很招人稀罕,仔細一想, 這些討巧都是沒安全感的孩子的自我保護。
路遠征說,冬生以前從沒叫過其他女同誌媽媽。
以前在大院有嫂子逗過冬生讓他認自己當媽媽,冬生卻死活不肯開口, 直說那嫂子不是自己的媽媽。
他無論怎跟冬生說,許問不是他.媽媽,冬生依舊堅持許問是他.媽媽, 總說許問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許問心疼冬生也喜歡冬生, 現在已經做好了多個現成兒子的心理準備, 真要決斷她反而有些不舍。
最重要的是, 許問發現即使需要退婚的理由充足,即使她不需要出賣自己的婚姻跟路遠征做交換,她還是有些猶豫。
理智如許問, 也理不清猶豫的原因。
所以她放棄了衝回去,想等想清楚再決定。
這一想就到了周六放學。
許問一出校門就看見了等在路邊的路遠征,心中堵了一周的煩悶在看見他那一刻竟然莫名消散了許多。
自行車停在路邊,路遠征靠在自行車上,一隻腳向後曲起,指尖夾著眼,半垂著頭,目光時不時會掃向這邊。
遠遠地看見許問,就用指尖掐滅了煙,含笑朝她揮了下手。他小臂線條流暢,腕上的鋼製表帶在陽光下有些反光。
等許問到了跟前,路遠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的是他買的那身白色短袖襯衣和半身裙,誇她:“很漂亮!”
也不知道誇人還是誇衣裳。
許問輕哼一聲:“路同誌經常給女同誌買衣服吧?挺會挑,好看不說還很合適。”
“真冤枉!人生第一回。”路遠征搖頭,隻是親手丈量過她腰圍而已,他低頭往許問腰上看了眼,皺眉:“你瘦了。臉色也有點憔悴,沒休息好還是幹活累的?”
許問搖搖頭,“有點苦夏吧。”
路遠征看了她一眼,沒多說,扶著車把用腳蹬開車撐,拍了拍後座,道:“上車,帶你去買衣服。不是還欠你兩套衣裳?”
許問搖搖頭,“先回家好不好?我有點累不想逛街。”
路遠征聞言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什都沒說。
許問側坐在後座上,扶著路遠征的腰。
兩個人半路無話。
快到公社時,許問還是開口:“路遠征。”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現在悔婚,你會同意嗎?”
路遠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隻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嗎?”
許問:“……”
雖然想過路遠征不會怪她,卻也沒料到他會這平靜。
平靜到直接要執行退婚的那一步了。
許問莫名有些不痛快。
就好像女朋友問男朋友:“我如果提分手,你會同意嗎?”
男朋頭說:“行,那你以後照顧好自己。”
就像時刻在等著這一句似的。
“你什意思?”許問試著從一側探頭看路遠征的表情。
路遠征依舊目視前方,抬手抵住許問的頭往後輕推:“坐好,別掉下去。”頓了下,回答許問,“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決定了,那我就去張羅取消婚禮。”
親戚朋友都通知完了,如果取消,還得再一家家通知。
他假期越來越少了。
許問一向是那種特別理性的人,甚至上輩子,同學們還送她個“人間清醒”的稱號。
但此刻許問覺得自己跟路遠征比理智,差別大約是白銀跟王者的區別。
一時間許問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路遠征這好說話,還是該氣他這無所謂。
許問愈發覺得憋悶,問他:“你就這不在乎?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路遠征搖頭:“在乎的。剛才第一眼看見你,就發現你猶豫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想悔婚,如果你真得決定了,我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想好了嗎?”
許問沒想好。
心反而更亂了。
因為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心莫名酸酸澀澀。
“我真退婚了,你會難過嗎?”
路遠征回答:“這不重要。有時候難過什都改變不了。”
比如不會因為他會難過,就能避免戰爭。也不會因為他難過,戰友就不會犧牲。
同樣,他不覺得許問如果真想退婚,也不會因為他難過就不退了。
所以在難過之前他更想妥善地把事情處理好。
“很重要。”
路遠征似乎怔了下,輕聲開口:“有點兒。”
許問知道,他說有點兒,不是真的有點兒,隻是內斂的表達。
“你再給我一天時間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另外,謝謝你這包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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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問到家,許家竟然又是一桌子比較豐盛的飯菜。
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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