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有個弟弟。
弟弟活潑可愛,能陪我玩鬧,能聽我使喚;長大了,應該也會對我很好。
可沒想到,有一天真來了個弟弟,卻跟我的預想完全不一樣,疼愛他心累身累,倒也甘之如飴。
這是關於我和弟弟的故事,也是隻關於我和弟弟的故事。所以絕大多數內容都是關於他的,很少講到別人,不過這不代表我覺得別人不重要。
這是我的一篇回憶。我在一篇文章讀過這樣的想法:回憶是會隨回憶者現在的視角、心情而改變的。當回憶者以現在的心境進行回憶,回憶就帶有了現在的主觀色彩,是現在的反映,而不一定完全真實、客觀。所以如果文中出現一些突兀的、格格不入的我的感受,不要感到奇怪。我有這樣的感受,或許是因為我回憶中的當時已經不是當時。
鑒於是我的視角寫的,我在文中做的猜測不一定都是事實,並且我所記述的我跟弟弟說過的話也不一定都是實話,有的是騙他的,當然,大部分是真的。
————
那是高三的寒假,媽媽說要接一個季阿姨家的弟弟來我家住一段時間,我當然沒什意見,爸爸卻不樂意。他的說辭一是我要高考,二是弟弟殘疾,三是季阿姨有困難才想到我們。
但季阿姨是媽媽上學時最好的閨蜜,媽媽執意要這做。接下來算是弟弟的私事了,我不會詳細說,總之弟弟基本可以說是沒爸爸。弟弟傷了之後,阿姨辭了原來的工作,也借了錢,經濟狀況很緊張,我們這邊小鎮工資普遍低,隻能將將應付日常開支,於是阿姨想去另一個城市打拚,但弟弟轉學籍麻煩不說,那邊也沒地方住,弟弟也禁不起這種折騰。無奈之下,媽媽主動提出把弟弟接過來先養著,等阿姨工作穩定了再把弟弟送過去。阿姨把大部分剩下的錢都放在一張卡,讓弟弟拿著來投宿。媽媽說著什人家困難,我家還比較寬裕,死活不肯收,於是爸爸更不樂意了。
我想多問,媽媽卻說,你見了就知道了。
於是那天下午,媽媽推著坐輪椅的弟弟進來,我的心確實是受了很大衝擊。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沒記錯的話,他那時低著頭,隻看到露眉的利落短發。他穿了一身叫不出牌子的黑衣服,搭配起來倒是幹淨清爽,很酷。他左手抱著一支拐杖,右手插兜,穿著白色運動鞋的腳安安靜靜放在踏板上。我想,這不是好好的嗎,坐輪椅幹嘛,不會是癱瘓那種吧?
他抬起頭了。那是一張很有少年氣、很嫩但很英氣的臉。大眼睛雙眼皮,長睫毛沒臥蠶,短鼻子高鼻梁,大嘴巴薄嘴唇,瓜子臉。不對,這些都是我後來觀察到的。當時我隻覺得他的眉毛好看極了,很濃很長卻不雜亂,彎彎的有眉峰,像月亮一樣懸著。這眉卻微微蹙著,給人一種冷漠疏離的感覺。
哦,妥妥一個夢中情人長相,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後來愛上他才這覺得的。
他先看向爸爸,又看向我,說:“叔叔好。姐姐好。”
“誒,誒你好。”我和爸爸盡量熱情地回應著。
媽媽說:“小茸,輪椅就不推進去了,容易弄髒地板,我扶你起來先去看看房間。不用換鞋。”
我跟爸爸圍在旁邊傻站著。他左手撐著拐杖,媽媽上去托他的右腋窩,然後,袖子塌了……我能看到短短一截胳膊的輪廓。我當場瞳孔地震,那兩個人麵上卻沒什變化。
往過走的時候我發現,他走路也有點瘸。這時候他還是長個的階段,我看著就跟我差不多,170出頭。
媽媽給他騰出了客房,布置很簡約幹淨。被子、桌子還是新買的呢。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不知在想什。
然後,他轉過頭誠懇地望著媽媽的眼睛,說:“阿姨,謝謝,您對我們的好我會永遠記得。”
我眼睛酸酸的有點想哭。
媽媽愣了一下,轉而笑著說:“傻孩子,說這些幹什。來了我家千萬不要感到拘束,有事就跟我們說啊。那個,桃桃你跟他在這屋待會熟悉熟悉,我跟你爸先去做飯了。”
於是屋隻剩我們兩個,還好我不是社恐。在他把拐杖放在旁邊準備坐下的時候,我問他:“弟,你大名叫什?”
“季茸。”他又補充道,“鹿茸、鬆茸那個茸。”
我想,好奇怪的名字……
不過,是跟媽媽姓誒。
“我叫林木桃,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那個木桃。”
他又抬眼看我,點了點頭。
“弟,你加我個微信,平常要是有事不方便說的你就給我發微信昂。”
他把手機遞給我。
加好之後,我看他還是蹙著眉,便覺得他可能是不太樂意跟陌生人說話,囑咐了他幾句就走了。
——
後來我又跟弟弟相處了幾天。
弟不光右胳膊沒了,右腿也沒了。不知道怎能搞成這樣。
他好像是剛從醫院回來回來沒多久,剛開始要回歸正常生活。他的腿好像也沒恢複得特別好,不能總穿假腿,而且因為假腿換鞋非常麻煩,他還是怕弄髒地板,在家就不穿。平常他會利落地把褲腿係個扣子,我看到又是一次瞳孔地震。
不過反正他也很少走路,除了吃飯、上廁所,整天窩在屋子。或者自己下樓練走路,我曾提出陪他去,他婉言拒絕。我就叮囑好他,在樓上邊寫作業,邊偶爾看向窗外關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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