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旅行很順利。
弟弟腿好了,而且後麵的行程也不是很費腿,每天都能走下來。
我們去威尼斯,坐我自小學以來就夢想坐的小艇,在布局緊密的老舊房屋中沿著狹窄的水路穿行。似乎沒有想象中那美呢。在那的商店買東西,店主用中文對我們說謝謝。
我們去瑞士,大巴開在高架橋上,車下湖光山色,綠茵茵的草坪在山坡上鋪開畫卷,沿著鏡子般的湖畔,點綴著一團團低矮的橘色小屋和散步的牛羊。那的一切都是那樣清新透亮。
我們去德國,遊蕩在古跡之中,吃到了非常好吃的大盤冰淇淋。萊茵河畔,淺藍色寶石般的河水緩緩流淌,在熱辣的陽光下閃耀著熠熠波光,離近了,能清晰地看到水中一群群灰黑色的小魚。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幹淨、最湛藍的河。說到“最”,那就會有比較,我不禁想到黃河,黃河渾濁、凶猛,常常泛濫,可她也是那樣壯美雄渾,養育了無數勤勞勇敢的子民。連偉人都說:“你可以藐視一切,但不能藐視黃河。”在我心,萊茵河永遠比不上黃河。
站在橋上,弟弟說:“萊茵河以前汙染也很重。西方國家發展早,經濟水平高,環保意識強,治理得好。可是想想他們的財富積累得這多,風景這樣美,卻是建立在世界另一端亞非拉人民幾百年來遭受的殖民掠奪的苦難上麵。”
“世界真是不公平。”我說。
“絕對公平是不存在的,隻能向著那個方向,努力努力再努力。”弟弟的目光很堅定。
行程接近尾聲了。這些天的旅途很快樂,也很充實,回到酒店我們一起寫遊學手冊,記錄下了這些美好的瞬間,這也是為什我現在能詳細地寫這篇回憶。
中間發生了些小事。某天我洗完澡回來了,看見他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每天都是他洗完澡的時候我已經睡了,我也不知道他會收拾到多晚,我挺擔心他會不會太累。
我輕輕拍他,說:“弟,怎睡著了?”
他“嗯”了一聲,揉揉腦袋說:“我本來就想閉會兒眼。”
我說:“累了呀,要不以後還是你先去洗澡吧,我多等會兒也沒事。”
“沒事,不用了。”他站起來,指指桌子,“這個。”
我一看,紅糖水?!
我差點吐血:“我靠!你從哪弄來的?”
“我帶了包紅糖。”他看著我驚掉的下巴,簡單地補了句,“放心,我單買的,不是從家拿的。”
我說:“弟,我不會肚子疼,平常喝喝對身體好就得了,你帶過來也太誇張了吧!”
他看著像有預料般,倒沒什太大反應,波瀾不驚的:“嗯,我也感覺出來了,但你不是挺喜歡喝的。”
“確實挺喜歡喝的,但是我們現在出來玩你還想著嘛,沒必要呀。”
他說:“也不麻煩,有點形成習慣了。你不想喝了,那我喝了吧。”
我趕緊笑著說:“哎我喝呀,我特別喜歡弟弟沏的紅糖水。”
他看看我:“不騙我?”
“當然不騙你!”
他輕輕笑了,說:“那以後我還……”他說了一半忽然頓住,笑意漸漸淺了,那雙平靜的眼眸就那一動不動地望著我。
“誒,再這樣我生氣了。”我說。
“別生氣。”他說,“到那一切好好的。”
“嗯。”我拍拍他的肩,“快去洗澡吧。”
最後兩天我們乘船遊塞納河,沿途全是著名的景點,比如埃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等。我們還去了盧浮宮,見了見傳世巨作蒙娜麗莎,以及那些刻畫希臘人的精妙雕塑。
站在斷臂的維納斯前,凝望她寧靜而脫俗的神情、雙臂的缺失使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於她優美的s型曲線上,我被她豐腴、典雅的迷人氣息征服,那是跨越時空的深邃魅力。
導遊說,維納斯的雙臂其實是可以修複的,但若修複反而缺少了斷臂給人遐想的空間,效果都不如現在這樣絕無僅有。藝術是美在缺失中的圓滿,這就是殘缺美。
弟弟卻說:“這美在哪?”
不得不承認,我弟除了唱歌以外可能沒啥藝術細胞了。看抽象畫、看古建築、看那些
沒有山根,鼻梁連著眉骨幾乎成一條直線的雕塑時,他就會一臉疑惑。他倒沒有質疑、鄙夷的意思,他是真的get不到。
一般,我也不知道怎解釋,但麵對斷臂維納斯,我說:“多美啊。看她多自信。”
我拿下巴指指維納斯說:“去拍個照。”
弟扭頭凝視著我。
“很有紀念意義啊。”我一幅坦然的樣子。據我了解,弟弟受傷之後就沒怎拍過照片。這個想法是旅行伊始就有了,所以今天特意讓他穿了短褲。“等等,外套給我。”
弟弟很聽話,他沒有推脫,我想他是懂我的。
他走過去,寬大的短袖剛好蓋住他的右臂,卡其色短褲下露出右腿黑色的關節部件,周圍一霎間變得很靜,連聚在一起人群也後退給我們讓出空間。
“哢嚓。”
照片上的他一手插兜,站得直直的,跟婀娜的維納斯對比,顯出男子的挺拔。他的臉上仰,露出好看的胸鎖乳突肌和喉結。他垂眸看鏡頭,沒笑,看起來卻像是在微笑著,神情坦然、從容,如臨風的鬆柏。
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
我看著照片上那個小孩說:“我真覺得,你比維納斯還美。”
誰能想到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會引起蝴蝶效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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