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小秋哥,  我說容欽哥開機甲的時候受到猛烈撞擊，重傷墜機，現在還在icu治療呢！”

    容秋冷汗迭起,  他努力維持了神誌的清明,  顫抖的手和極不平穩的聲線卻暴露了他的驚懼。

    “容欽哥在星艦救治艙還是當地醫院？南辰你現在立刻把容欽哥的具體位置發給我，還有容欽哥的具體情況也發給我，對了，如果是醫院的話,  你在那邊給我安排一處住處,  離醫院越近越好。”

    如果容欽住在icu,  容秋隻能在外麵找房子就近照顧。

    這些要求趙南辰都答應，但他擔心的是容秋知道消息以後居然這急。

    急中容易升亂。

    “小秋哥，你要過來嗎？可是你研究所那邊的事情能丟得開嗎？”

    “沒事，我立刻搭星艦過來。”

    “可是小秋哥,  從主星u星到這個附屬星的星艦兩天一班,  小秋哥現在趕不來的。而且就算小秋哥上了星艦也要花費三四天在路上，中間還沒算上轉乘的時間。所以小秋哥你先不要急，這邊有我照顧著容欽哥。”

    這話趙南辰說得咬牙切齒，實際上這段時間他快忙瘋了，除了要照看著icu的容欽,  他作為誌願軍的總指揮,  因為錯誤信息的誤導,  導致誌願軍這次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迫害,  不管身體和心理，他都煎熬得很。

    可即便這樣,  他還把容欽的事情包攬了下來。

    “小秋哥可以先收拾收拾別墅容欽哥的東西,  然後搭乘後天的星艦過來,  到時候我會派人去星艦機場接小秋哥。”

    怎會不急，容秋現在就想立刻出現在他哥身邊。

    可星艦並不會因為他一個人就加航班，他隻能看著手機上後天唯一的航班著急。後天出發，中間換乘要等六個小時，等到到了容欽哥所在的附屬星就是五天以後了。

    但他沒有辦法，而且趙南辰的安排是如今最好的安排，他要在這幾天把容欽所有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不僅隻有衣物這些外物，還有那些醫療物資。

    雖然趙南辰沒說，在電話背景音的男音嘶吼著的“物資短缺”/“繃帶不夠了”卻被容秋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誌願軍不比正式軍，正式軍受傷直接由軍部安排極其專業的醫療星艦救助，誌願軍受傷隻能對接當地醫療組織或醫療院，一旦出現大麵積的死傷情況，物資短缺是必然的。可趙南辰那邊的情況到底多惡劣，他記得容欽哥去的時候，明明帶上了充足的醫療物資，為什背景音還會吵著東西不夠。

    越想越急。

    容秋慌張不已，但他現在極力穩定著自己。

    他要幫容欽哥籌備一批醫療物資，但大批量的物資需要向十三軍區申請，容秋沒有浪費任何時間，虧得他還在容欽的誌願軍掛了名，他可以誌願軍顧問的名義向十三軍區申請物資，否則即便他以個人名義申請，申請到的資源也不過寥寥。

    容秋不知道那邊缺什，但外傷用藥、消毒液以及抗生素等醫療用藥他憑直覺添購了很多，軍需下單隻要有了申請就會很方便，下單付款即可，看著這一大筆錢流動出去，容秋眉毛都沒抖一下。

    他十分迫切地想為附屬星的容欽做些什。

    思來想後，他又添購了一千架軍用機甲。

    容秋聯係軍區幫忙運送，因為選了加急，所以費用漲了一倍，但容秋也不在意，如今他賬戶的錢多到花不完，一千架機甲不算什，高額的運送費也不算什。

    如果可以，他想要剩下的錢換一個瞬間轉移的魔法。

    可惜沒有這種瞬移魔法。

    容秋的任務清單一一完成，他徹底地空虛且迷茫起來。

    如今，他隻能焦急地等著後天的軍艦出發。容秋沉沉地癱倒在床上，綿軟的枕頭被他壓得驟然縮扁，而手機那邊剛結束軍區事務安排的趙南辰終於再次有空。

    趙南辰給他發了一段容欽的視頻。

    視頻一共十五秒，其中穿著一身病號服的容欽躺在icu病房麵，因為太遠容秋看不清容欽的臉，但容秋能清楚看見容欽戴著呼吸機，旁邊是不斷閃爍且亮著的機器。

    趙南辰之前的語言描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視頻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第一次感覺到某種血脈的力量在他冰冷的脈搏衝擊著，容欽疼，他也疼。

    容秋甚至懷疑今天晚上做夢都會夢見容欽受傷的樣子。

    在他和趙南辰聊天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喂，秦牧……秦總指揮？”

    “秋秋，睡了嗎？”

    “沒有，你有事嗎？”容秋聽著手機對方翻動文件的聲音，“你現在很忙？”

    容秋的潛台詞就是，如果秦牧野很忙的話這個電話就可以結束了，但他又覺得秦牧野有話要說，否則都已經十點鍾了，秦牧野不會在忙著公務的時候還給他打電話。

    “有點事。”

    電話那邊alpha的聲音很有磁性，而且很有氣力。

    其實秦牧野還處於易感期中，即便不是高感期，後頸的反應也不算大，但這種頭暈目眩的不適之感自從他開記者招待會起就一直圍繞著他，甚至他現在和容秋打電話的時候，耳邊還嗡嗡的。

    秦牧野稍微清了清嗓子：“秋秋，你聽我說，你現在收拾去附屬星的行李，我的私人星艦半小時後會載你出發。”

    “真的嗎？！”

    容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甚至因為速度太快，他頭腦一黑，大腿重重地磕到了床沿——

    “嘶！”

    “秋秋？秋秋你怎了？”alpha一下子激動地起身，說話的速度都加急了幾分，“秋秋？你摔著了嗎？”

    容秋捂著小腿，單腿跳落在床上，即便麵上疼得猙獰，語言依舊平靜：“我沒事的，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有私人星艦？”

    私人星艦造價不菲，不是有錢就可以的，即便有錢如容秋這樣的人，想申請建造私人星艦也必須經過層層的審核，而且就算現在他打通門路去申請，時間也遠比他坐民用星艦要久。

    如果秦牧野有星艦，真的幫了他很大的忙。

    秦牧野一字一句地回答容秋，語氣很認真：“對的，航行的航線已經申請好，半個小時後出發，現在你收拾好東西，五分鍾後我的人會過來接你，記住千萬不能遲到，否則下次航線申請要延遲一周。”

    “好的，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容秋真不知道該說什。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容秋再也無法說出拒絕秦牧野的話。

    容秋一邊認真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把手機放在一邊，但等他收拾好行李，卻發現放在桌上的電話還沒有掛斷，容秋以為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就是暗示接通電話可以結束。

    容秋拖著行李箱站在一邊，他一直沒有時間打理自己，頭發尖兒都打起了卷，明明電話那邊的秦牧野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依舊忍不住打理頭發。

    電話時長還在拉長。

    在容秋想說話的那瞬間，秦牧野突兀地打斷了他：“車差不多快到了，秋秋你可以出發了。”

    “……嗯。”容秋捋了捋淩亂的頭發，語氣幹巴：“謝……謝謝你，等我回來請你吃飯。  ”

    秦牧野也頓了頓：“好。”

    -

    過來接容秋的人恰巧就是秦牧野身邊的beta士官。

    beta士官沒有穿軍裝，一身簡單的休閑西服，但看得出來有些淩亂：“容先生快上車吧，總指揮的星艦停駐點距這有點遠，我們需要加快速度。”

    “這晚，麻煩你了。”

    “沒事，總指揮大人平時對我挺好的。”beta士官有意幫秦牧野說話，他看容秋並沒有反感的樣子，認真開車的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

    “當初總指揮大人選助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會選三個alpha中的一個，我是四個備選人唯一的一個beta，雖然學曆上不輸他們，筆試也是第一，但在第二性別上輸了個徹底。我當時都想好了，選不中就回老家，否則在第一軍區也混不出什大名堂。”

    “哪想到麵試完，總指揮大人隻讓我留下，當時整個第一軍區都羨慕我的好運氣。如今想想，的確很幸運……整個人聯邦就沒有比總指揮大人更好的上司了。”

    beta士官說完笑笑。

    他真的覺得遇到了秦牧野很好。

    總指揮大人不會因為他是個beta就看低了他的工作能力；跟在秦牧野身邊的這段時間，他的任務越來越重，也越來越難。

    但越忙，他心就越安生。

    這是一種自我價值被認可的愉悅感。

    beta士官用輕鬆閑聊的語氣聊天，容秋反而能共情他。

    隻可惜他這一路上並沒有遇到秦牧野這樣的alpha，第四軍區不分青紅皂白敲他警棍的alpha長官，機甲墜海卻把所有過錯都推給他的alpha高層。

    沿途中的alpha隻會因他的第二性別，低看他，背刺他。

    “或許，容先生聽過這樣一句話嗎……”

    “什？”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

    “容先生想必也知道，alpha倨傲難折，總指揮大人也不是一開始都是這樣友好的。”

    下了車，beta士官的話還在容秋心回旋。

    他自然知道秦牧野的變化，但他不知道在beta士官看來，是他改變了秦牧野這個alpha。

    “今天的話容先生不要放在心上。私人星艦每次臨時飛行都需要經過嚴密的計算，所以星艦必須準時出發，容先生快上去吧，時間太急，沒時間給容先生準備廚師，但是沿途的所有必需品都已經準備妥當，祝容先生一路順風。”

    beta士官幫他取下了所有的行李，招手看著容秋上去，“對了，容先生。”

    “嗯？”

    “總指揮大人會一直等著容先生的消息。落地請開手機。”

    -

    私人星艦穿梭在前往附屬星的軌線中，不分晨昏和午夜，窗外行星帶流光溢彩，星子閃爍，像極了造物主隨手往漆黑的紙麵撒下一把碎鑽，隨遇而閃。

    每次看，容秋都不免沉醉其中。

    星艦速度很快，容秋兩天就到了附屬星。

    他通知趙南辰的時候趙南辰都嚇一跳。

    “小秋哥已經到了？”趙南辰死死掐了一下自己，疼得抽了臉，“小秋哥不是今天才剛剛上了星艦嗎？怎會這快就到了？”

    “坐私人星艦過來的，我現在已經落了，你找個人過來接我。”

    “好的！這就安排！”

    掛斷電話，容秋給秦牧野那邊留了回複。

    大致意思是他已經到了目的地，一路平安。

    秦牧野沒有立刻回應，想來在忙。

    -

    容秋不是第一次進入海匪掃蕩過的星球，但每次來，容秋心都藏著無名的鬱氣。當地人員已經極力維護支離破碎的附屬星，但剛下星艦時，容秋還是不免看到半塌的房子，震碎的玻璃以及模糊的烏黑血跡，心一堵。

    過來接容秋的是一個滿臉刀疤的alpha。

    容秋沒見過他，但alpha卻記得容秋，容秋之前在容欽的誌願軍訓練廣場駕駛過好幾次改造過的機甲，他看在眼，一直想和容秋交個朋友。他也是機甲駕駛員，趁著當下任務暫停，他便主動接了趙南辰的命令，親自過來接容秋。

    容秋直接連人帶行李，被alpha送到了當地醫院。

    出乎意料，他居然在醫院看到了許多張熟悉麵孔。

    有很多都是容欽誌願軍的成員，現在要打著石膏，要吊著腿，或者還在注射營養劑的重傷者，整張臉血肉模糊，隻有唇邊溢散出幾聲低低的呼痛呻吟聲。

    這條普通的醫院走廊好似一條生死道。

    容秋咬著牙，努力繃直著腰，他跟著alpha的腳步往深處走。

    “容老大就在麵了。”

    alpha在其中一間icu病房前停步：“目前聽醫生說還在緊急治療，大出血現象已經很好的抑製了，可什時候醒還不是個定數。”

    容秋微微皺眉：“這是什意思？”

    “醫生說容老大的大腦之前就受過創傷，這次受到重創，腦內淤血再起，一時之間恐怕無法清醒……”

    電話的趙南辰不想容秋路上擔心，所以除了隻告訴容秋容欽在icu，其他的症狀隱瞞了許多，如今容秋看到容欽在病床上的憔悴模樣，要不是醫生叮囑不能進去打擾，他恨不得立刻跪坐在容欽的床邊，好好地看著容欽。

    容秋咬咬下唇：“有聯係到更好的醫生了嗎？這邊太過偏遠，如果能聯係到主星的醫生，甚至別的軍區的醫生……”

    “已經聯係了。”

    一道低啞的男聲出現在容秋耳邊，聲音很熟悉，但很嘶啞，像是破舊的風箱突然鼓動著，每一下都能揚起腐朽已久的塵土。

    “秦澤西……”容秋眯著眼，整個人立刻呈現出一種警戒姿態，“你怎會在這。”

    “我早就到了，早在阿欽出意外前就已經到了這個星球。”alpha枯瘦無比，眼眶下本就明顯的黑眼圈和吊著的眼袋交相輝映，讓alpha那雙黑色的眼睛透露出幾分詭異色澤。

    “我說過，我一開始就不讚成他弄這個誌願軍。”秦澤西沒搭理容秋，alpha一直自說自話，但還是維持著一如既往的高傲模樣。

    他徑直擦過容秋的肩膀，alpha的視線穿過透明的玻璃，用深情的眼神不斷描摹著病榻上beta的憔悴模樣，“beta就該做beta在做的事情，如今他吃了苦頭才後悔，這又何必呢……”

    “你錯了。”

    “什？”秦澤□□白式的喟歎被容秋驟然打破，他看向容秋的眼神脆淬著最陰險的毒，“不過你是他弟弟，你應該保護他，而不是他就是由他觸摸那些危險禁忌。”

    “我說你剛剛說錯了。”

    容秋看著病床上的容欽：“即便我哥他失敗千千萬萬次，他也不會放手即將成功的最後一次。”

    “你從來就不了解容欽哥，你隻是打著為他好的旗號享受掌控他的快感，你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玩物般的容欽哥，如果你真的了解他，就會知道他真正想做的就是成為一個自由肆意，且不受第二性別之處的人。”

    “他還不夠自由嗎？他想要的我都許諾給他！”

    “這是你自以為是的自由。在你這，容欽哥從來沒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平等。一邊是禁錮的牢籠，一邊是自由的天空，容欽哥被你折斷翅膀那久，隻想成為翱翔天際的鳥。”

    這是容秋第一次對這秦澤西說這多的話。此刻他所說的話每一句都猶如手指粗的長針，挑斷了他的經脈，紮動著秦澤西的骨肉。

    秦澤西的牙冠劇烈地顫抖著，“噠噠噠”的咬牙聲響動在空曠的icu病房外。

    “你把我罵得這凶，怎就不想想身邊的秦牧野也是這樣。”冷笑著的alpha就像最無情的政客，僅憑三寸之舌就妄圖挑動諸國矛盾，“他和我同樣是s級的alpha，他過去傷你至深你都能原諒他，為什我和阿欽十多年的情感必須一朝斷送。”

    “你和秦牧野比？”

    容秋也冷笑一聲，笑的諷刺異樣明顯。

    “並不是同樣的姓氏，同樣的血脈，這樣的信息素等級就會造就同樣的alpha，他的道歉是歪下腰脊的真誠道歉，而你的是什？”

    容欽的重創就是壓到容秋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年他在alpha身上受過的委屈和不滿徹底爆發，如今盡數投注到秦澤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