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去,裴祭便輕車熟路地在暖爐附近尋了處矮榻安置自己,視線半點沒有探過謝羨所在的方向。
同時,雖然無人吩咐,馬車車架上卻不知何時已經坐了個暗衛,開始平穩地駕車出院子。
紫芯將玄色狐裘放到裴祭身邊後,發現了對麵昏沉倚在一隻軟枕上、衣領打開的謝羨。
她見謝羨身邊散攤著一團白狐裘,以為是少女睡夢中不安穩,自己扯落的,於是又輕輕給謝羨蓋回身上。
寬大輕軟的狐裘將謝羨整個人籠住,連脖頸上那道紅痕也被遮住,隻露出一張小臉來。
馬車行了一會兒,紫芯瞧著謝羨蹙著的眉,又有些不放心道:“主子,奴婢可否將您賜的清涼露喂謝小姐一些?”
清涼露是裴府給每個下人常備的藥物之一,隻是裴祭院中下人所得的,是他親自製備、效用最好的一種,對高熱風寒見效甚快。
裴祭正對著車頂的一線光,研究一張巴掌大的輿圖碎片,聽到這兒頭也不抬:“隨你。”
紫芯便悉心地照顧起謝羨來。
清涼露入口,謝羨隻覺得喉間一股甘甜,沉悶的胸肺仿佛被清泉滌過,連頭腦的暈眩也輕了不少。
她恍惚間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喁喁私語:“······謝小姐本來想把衣服送還給您,奴婢想著您素來不喜舊物,便擅自做主,讓謝小姐不用歸還狐裘了。”
謝羨意識模糊地捕捉到“狐裘”兩個字,好久才想到,紫芯姑娘的主子,也在這嗎?
這樣想著,謝羨便努力去睜開眼睛,想看清贈她衣服的恩人到底是誰。
隻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一般,怎樣都睜不開。
她等了一會兒,方才聽一人道:“隻會奴顏媚骨,曲意奉承權貴,這種人穿過的衣服,不要也罷。”
聲音輕緩,語氣也十分漠然,若不是含義太直白,且謝羨聽清楚了每個字,她都有一種對方在談論天氣的錯覺。
起先在舷板上聽到紫芯對自己解釋不想要回衣服時,她心中即便覺得難受,也還存有一絲僥幸。
狐裘的主人或許是真的有潔癖,而不是嫌棄她身份卑微。
此刻,那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冷冰冰地說出了原因,這個原因,甚至比嫌棄她身份卑微還要令人難堪。
身上彌散進四肢百骸的暖意,忽然間就像困住她的火籠一般。
謝羨猛地咳嗽起來,紫芯的清涼露再也喂不進去,她連忙放下玉碗,將謝羨扶起身,靠得更高些,又去幫忙撫著她的背順氣。
“小姐,你再忍忍,馬上就要到謝府了。”紫芯見少女病懨懨地睜開了眼,連忙道。
謝羨緩緩點頭,想要推開身上的狐裘,無奈渾身乏力,蓋在胸前的狐裘又有一部分被紫芯無意地按在肩上,以防滑脫,謝羨根本推不開。
早在謝羨氣息不對時,他隻隨意看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謝羨的異常。
察覺謝羨醒了以後,裴祭便將手中的輿圖碎片收了起來,這會兒無聊,索性悠然撐頭看著紫芯照顧謝羨。
紫芯卻毫無預感,還在同謝羨道:“奴婢方才給您喂的是我家世子親手做的藥,您放心,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便會好······”
裴祭忽然出聲,打斷了紫芯的話。
“去外麵守著,本世子有些話要問她。”
感覺裴祭十分嚴肅,紫芯有些驚訝,連忙答應了,將車門打開一些側身去了外麵的車架上。
間少了人,車廂忽然顯得空了不少。
隻不過獨處的對象是明言過瞧不起自己的裴世子,如果一定要走一個,謝羨更希望出去的裴祭而不是紫芯。
紫芯走後,謝羨剛想將狐裘從身上翻下,沒想到一截玉腕按在了她肩上,替得正是方才紫芯怕進風的位置。
如此一來,兩人的距離瞬時近了不少。
裴祭容貌出眾,瓊姿秀儀簡直刻入骨髓。
哪怕動作再隨意,風姿也仍舊文雅清貴。
這一點令謝羨心中無法遏製地緊張,甚至有一種隱得極深的自卑感產生——她也可以如此,隻不過需要處處謹慎,以免貽笑大方,無法做到像這些人一般,天生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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