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鬱被抱住的時候, 整個人還是懵的。

    他大概很久很久，心髒沒像這樣劇烈地跳動著。

    由於簡塵是撲過來，而他是坐著的, 所以在那一瞬間，隨著重力的慣性，他的後背也隨之傾倒下去。

    兩人一起摔到地麵上。

    盡管哥哥很輕, 這種程度的撲倒基本不痛不癢, 尋常情況下簡鬱必定會紋絲不動……

    隻是他太過驚訝了。

    簡鬱下意識地、慢慢用一隻手回抱住青年的後背, 盡管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是卻藏著無法掩抑的詫異：

    “……哥哥。”

    這一瞬間, 簡塵甚至有了想落淚的衝動。

    如果不是他無意中發現了簡鬱的備用記憶，這些埋藏多年的秘密、簡鬱所經曆過的一切，以及當年弟弟不辭而別的理由, 大概直到自己離世的那一天，他都不會發現。

    而他永遠想不到，簡鬱背井離鄉, 在漫長的歲月之中獨自前行又組建塔爾帝國的理由，竟是為了讓自己脫離貧窮和階級的束縛，過上更好的生活。

    不能告訴自己真正的原因, 是因為簡鬱知道，自己一旦知道真相, 會想盡辦法讓弟弟留下來，而不是置身於危險之中，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白手起家, 並且腹背受敵。

    ……原來自己沒有被拋棄。

    恰恰相反，簡鬱在用自己的方式，十年如一日地愛著自己。

    他低聲說了句：“小鬱。”

    簡鬱眉梢微微一怔。

    簡塵忍住了眼淚, 慢慢抱緊少年，聲音藏在少年的肩膀後，沉而哽咽：“為什……什事都不告訴哥哥。”

    以往，簡鬱一直是冷靜而自持的當權者姿態俯視著一切，極少數或者說從未發生過的情況下，他也從未像現在這樣，語塞而無措，以至於第一時間沒有回應哥哥。

    “我以為…我又被拋棄了。”

    少年藍色的瞳孔縮緊。

    他感受到，自己的脖頸似乎有水滴垂落，洇濕了自己領口的布料。

    “……太危險了，如果失敗了怎辦？你那時候才十七歲，孤身一人在塔爾星，沒有任何人能救你。”

    簡鬱抱著身上的人，低聲道：“我知道。”

    “所以沒有告訴哥哥。”

    簡塵吸了下鼻子，眼角都在變燙，青年抿唇道：“想讓我過上更好的生活，卻不辭而別，把我一個人留在地球……這是什道理？”

    “我又沒有讀心術，如果沒有記憶芯片，我直到死那一天都不會明白發生了什，你要怎辦？”

    簡鬱忽然笑了下。

    倉庫的昏暗之中，對方帶著一絲笑意：“所以我養了藍葉竹，哥哥遲早有一天會過來找我的。”

    簡塵微微愣住。

    他默默抱緊了弟弟，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他小聲道：“你就是個混蛋…”

    “是。”簡鬱的聲音卻愈發溫柔：“我是混蛋。”

    藍葉竹的葉子，在幽藍的光線下靜靜搖曳。

    空氣很安靜。

    隻有不遠處的墩墩，哢嗤哢嗤啃竹子的聲音。

    許久，簡鬱說：

    “這一次不是為了墩墩才來見我的。”

    像是在複述著一個事實一般，少年輕輕舒了口氣，垂下眼眸，道：“哥哥並不知道通風管道的另一側是什。”

    “你是因為想見我，才見到我。”

    似乎感受到了對方愉悅的心情，簡塵怔愣的同時，輕輕歎了口氣。

    他問：“你之前變回幼崽形態是怎回事？還有你的失憶症，不是已經手術了嗎？為什還要在隨身備份記憶？”

    對方似乎沉默了幾秒。

    隨後，在簡塵的催促下，少年低聲道：“是衝入巢穴觸碰內核的後遺症。”

    “間歇性變回幼崽形態，同時也會重複性的失憶。”簡鬱的語氣，像是已經對這件事習以為常一般，道：“但我備份了很多記憶，那名外科醫生也被保護的很好。”

    簡塵的心髒猛地揪緊了下。

    原來那一次，為了挽救身在地球上的自己，簡鬱所付出和失去的，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不止丟失了一次記憶，在恢複記憶後，還會回憶起當初忘記哥哥而發出的無情命令，錯失了救回簡塵的機會……而這並不是終點，這種失去記憶的副作用，竟然會循環往複，讓簡鬱無數次經曆這種悔恨和痛苦，無休止地折磨著年輕而又生命沒有盡頭的塔爾星首領。

    而那一次在飛船上，簡鬱吃下藥丸的期限一到，被迫變回幼崽形態，也並非後期鞏固帝國戰爭的負傷，而是在獲取藍石時所留下的重創。

    這讓簡塵既震驚，也忍不住湧上酸澀。

    隻是，昏暗之中，少年似乎沒有察覺到哥哥神情的變化，

    但很快，他感受到了一絲異動。

    簡鬱眉梢一滯。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慢慢湧入周身，卻又異常柔和，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這股混沌的暗流盡管陌生，卻能很好的和自己內部極具攻擊性的精神力慢慢融合

    像是千瘡百孔的水晶球被緩緩柔和地修複，直到沒有一絲縫隙和裂痕。

    這是簡鬱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而他忽然意識到，這股陌生的力量……似乎是來自於哥哥。

    但同樣覺醒了精神力的少年很快意識到，哥哥在向他釋放著一種精神力。

    哥哥竟然覺醒了精神力？

    而且不同於任何以往的尋常種類，簡鬱迅速意識到，這是傳說中極為罕見稀少的……治愈係精神力。

    少年在詫異的同時，卻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從指尖湧入，順著神經和血管流遍四肢，他損傷的內核仿佛在重生愈合，漸漸匯聚成了一個完整的球體。

    簡塵正在為他治療。

    少年的瞳孔微微縮緊，因為隨著哥哥不斷輸入精神力，他能夠感受到，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潛移默化的改變，柔和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斷湧入全身每個細胞。

    “哥哥…”

    簡鬱想要起身，但抱著他的手卻沒有鬆開。

    “別動。”

    簡塵小聲道：“你傷的很重，還需要一會兒。”

    少年微微抿唇，不再動了。

    哥哥鮮少有這樣聲音溫柔的時候，尤其是自星際時代以後，同時也要除去自己變成小奶龍的時候。

    但此刻，簡鬱承認……自己成功被哥哥哄到了。

    時間緩慢流逝。

    兩人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知不覺中，少年感受到哥哥抱著自己的力道似乎比剛才輕了一些。

    正當他要開口時，在黑暗之中忽然聽到了一個軟軟的奶音：

    “…麻麻。”

    盡管很小，但是發音卻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