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很好……睡得很好。”陸耽一句話說完,才察覺自己結巴了。
此刻已近午時,屋子四下明亮,房門大開,仆役們在門口來回穿梭,偶有小廝和丫頭向側目,身影一過便能聽到他們吃吃的笑聲,而齊歡對此毫不在意,一雙眼睛像是粘在他的臉上,眼全是戲謔繾綣。
不敢再看他,陸耽旋身掙脫了他的臂彎,窘然坐起,卻驚惶發現自己身上的外衣不見了,隻剩下一身剔透的紗織素白衣,胸前的織帶也不知在什時候散開了來……陸耽登時額頭跳痛,窘迫極了。
他閉了閉眼——真想當場挖一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的衣裳呢?”
“哦,”齊歡也慢慢坐起身,倆人的臉又湊到了一起,“昨夜我見你衣裳厚重,睡得極不踏實,就自作主張幫你脫下了,”說著抬了抬手,隨意向椅子上一指,“在那兒呢。”
陸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自己的衣裳在椅子上整齊的疊放著,可這床與椅子尚有近一丈的距離,若是就這被齊歡瞧著自顧自地去拿,實在是有些尷尬,可若是讓齊歡幫自己拿來,這情形也很怪異。
陸耽心著急,“我、我要穿衣服了!”
“好!”齊歡翻身下床,取回衣裳放到陸耽麵前,道,“陸先生隻管穿,我幫你把房門關上。”
聽罷,陸耽偷偷籲出一口氣,心弦一鬆,才剛要掀開衾被,卻見他竟是從麵關了門,轉身又走了回來。
他眼帶笑意,長發散披,腳下踩著木屐,一身緞麵錦衣鬆鬆垮垮搖搖曳曳,在日光下如同水光粼粼的湖麵。
“你為何不出去?”陸耽要瘋了。
“我為何要出去?”
“哪有人換衣,旁人在一邊瞧著的道理?”
齊歡一臉委屈,“我與陸先生數次見麵,每每如故人重逢,相談甚歡。昨夜因我身體不適,陸先生更是廢寢忘食,悉心照料一整夜,齊歡之於陸先生,又怎會是旁人呢?”
“……”
齊歡這一副橫豎不要臉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兒時天真爛漫的影子。
十多年了,陸耽第一次想罵人。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齊歡卻“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起身走到床邊,拿起陸耽的外衣披在他的肩上道:“我說笑呢,你穿吧,我背過身去。”
說罷,他轉身走到臥房中間,麵朝房門,身後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響。
“我還沒有正式的向陸先生道謝,昨晚……辛苦你了。”
“沒什,”陸耽見齊歡難得言語真誠,方才被捉弄的怨氣如鬼魅一般登時無影無蹤,“你現在感覺如何,好些了嗎?”
“好得很,先生的藥很管用,你……常常需要服藥?”
“嗯,昨天,你好像做了噩夢。”
“很多年了,同一個噩夢來來回回,反反複複,老毛病,不礙事。”
“你,夢到了什?”
陸耽動作遲緩,心思全在齊歡身上,眼下聽見他提及噩夢,就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可話剛一出口,就發覺自己逾越了。他們二人見麵才不過三次就開口問人家的私事,屬實不妥。可陸耽在尷尬之餘卻仍懷有一絲期待,因為他發自內心地想知道,想知道他經曆了什,為什做噩夢,準確來說,齊歡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齊歡卻毫不在意似的道:“是我年少時一位故去的朋友,他死得突然,使我震動很大,總免不了想起……”而後眉頭一挑,輕聲說,“我初次見陸先生的時候,倒是差點將你認作了他。”
陸耽心中一痛,顫聲道:“我與將軍那位故人,很像嗎?”
齊歡緘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像,他可沒有陸先生這勾人魂魄的眸子。”
陸耽在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開始了。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