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傑森離開已經有半小時了,我估算了一下他離家的路程,放心地給自己拍了個隱身咒跟了上去。
他很謹慎,繞了好幾個圈子才回家,暖玉被他握在手,瑩瑩光澤皮肉映照得通紅。我這時才意識到這東西在晚上有多顯眼,不禁有點懊惱,準備等會就悄悄加幾個變形的咒語上去。
傑森站在門前,不知為什躊躇了一會,麵色變得有些蒼白,仿佛在害怕什。
一種典型且直白的恐懼。
我很熟悉這個,無數人曾帶著這種神情來到我麵前,等待我為她們落下死亡的鐮刀,不過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我來說,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為什會恐懼。知道源頭才能對症下藥,想要幫他克服,必須找到一開始的原因。然而造成這問題的可能性太多,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是什讓他害怕回家。
我還在疑惑,世界意識突然浮出來,解答了這個問題。
世界意識:「是死亡。他的母親前幾天在浴室因為吸毒過量自殺了。」
然而死亡除了害怕失去也不能帶給他更多,如果傑森再大一點,也許可以嚐試換個地方生活。然而對現在的他來說,他的棲身之處恐怕隻有這一個。
所以他隻能回到這。
屋子一片昏暗,家具很少,隻滿足最基本的需求。房屋內十分整潔,顯出一種奇異的有序。
陽台被鐵條封死,屋內的窗台上擱著一盆半死不活的綠植,廚房空空蕩蕩,因為許久沒有使用過,落了薄薄一層灰。
狹小的客廳騰出了一塊地方,堆放著不少帶汙漬的書。他動手能力看起來不錯,幾塊木板組裝成了一個簡陋的書櫃,頂部還放著幾個本子,攤開的那一頁謄抄了幾行詞句。
【在模糊的追憶中,父親是四月初到來的膚色黝黑的男人,母親是左手戴金戒指肌膚呈麥色的女人,出生日期則簡化為一個有雲雀在月桂樹上啼叫的星期二。】
【一個星期四,在叫他去河邊之前,奧雷亞諾聽見他說:“我已經發熱病死在新加坡的沙洲上。”】
【最終,他還是想了起來,驚訝於死人也會變老。】
【他從路經的車站寄來明信片,興高采烈地描述車窗外瞬間閃過的世間萬象,仿佛將一首飛逝的長詩撕成碎片向著遺忘之鄉一路拋灑:】
……
……
……
我著這些詞句,仿佛看到一個奮筆疾書的影子,那影子與站在門口的傑森重合,片刻後,他們一起拉開門,走了進去。
入門處放著一塊殘破的地毯,他先跺了跺腳震出身上的灰塵,接著打開燈,走到客廳中心坐下。輪胎被擱置在靠近廚房的角落,他重重吐了一口氣,然後翻了個身。半晌,他像是想起來什一樣又坐起來,神情認真地走到門口。
“你好,愛麗絲。你好,費奧南多。你好,瑞貝卡。你好,艾爾莎”
我迷惑地看著他,順著他的視線一路看過去,發現他打招呼的對象分別是書櫃、綠植以及擱置在書櫃旁的鋼棍和扳手。
我沉默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誇他富有童心還是該心疼他一個人生活太過寂寞了。
思緒還在蔓延,突然,視線有什晃了晃,一道聲音響起來。
“你在跟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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