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不情不願分過來小片被角。
她鬆手,用棉被遮住蒙雨下半身,動作小心地把她衣服掀到脊背以上。
一股血腥混合腐臭味彌漫出來,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江楓仍舊控製不住地別開眼,俯身拿起盆沿的手帕,用清水浸潤。
蒙雨嘿嘿苦笑兩聲,“難聞吧?我總覺得有肉腐爛了。你快幫我看看有沒有。”
江楓用帕子輕輕點拭她背上的鞭痕,飛快掃了幾眼,“沒有。”
“那就好。”蒙雨疼得呲牙咧嘴,邊吸氣邊道,“那些畜生最好晚點再來,姑奶奶我背著這堆傷,可跑不過它們。唉,還有李督軍,真該直接打死我,好過在這受罪。”
江楓擦完傷口,拿過一旁矮幾上的小瓶打開,小心地挖出一點藥膏,往她背上塗。“胡說,活著比什都強。”
蒙雨沉默一會,歎口氣,“還是家好啊。我老漢雖然也打我,但是比這輕多了。他畢竟還要我做活,不會往死打。”
“哎,”她仰頭叫江楓,“你呢?你是從哪來的?”
江楓專心塗藥,“不知道。”
“怎會呢?你一定是有爹娘的。原先沒爹娘的孩子都會跟李督軍姓,按順序隨便起個甲乙丙丁。隻有有爹娘的人,才有正經名。比如說我吧,我出生的時候,外麵下著蒙蒙細雨,我老漢就管我叫蒙雨。你叫江楓,那就是在江邊的楓樹下出生的?”她絮絮叨叨。
江楓發現這人是真能說,滿背露骨頭的傷,還能張嘴就是一大串。
“這每個人都有爹娘吧,又不是魔族。”她道。
“唉,我就那個意思,你琢磨一下。”蒙雨比劃,又道:“要不是我爹娘都死了,我也不至於被撿到這來。”
江楓心又開始泛酸了。
兩人同時沉默一陣,蒙雨再度開口,聲音壓低不少,“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
“去哪?”
“哪都行,就是不在這待了。”
江楓搖頭,“出不去的,歧山有結界。”
蒙雨“嘖”一聲,“沒問你能不能,問你想不想。”
江楓想了想,繼續搖頭,“出去了就算不被魔族吃掉,也沒飯吃,會餓死。”
“在這也會死!我就是下了個山,你看他們把我打成什樣子!”蒙雨有點生氣了,小聲罵道,“膽小鬼!你不出我出,我總有一天會從這鬼地方出去。”
兩個孩子的絮語聲低了下去,夢境再度清晰時,江楓正站在初次見到魔族少年的山崖邊。
她從懷拿出饅頭。饅頭用半張油紙包著,還散發著熱氣,麥香味傳出來,勾得她腹中一陣火燒般的餓。
歧山夥房把控力極好,向來維持在堪堪餓不死人的線上,絕不會再多一口。
天色將晚,橘紅日輪落了一半在山頭下,一個人影逆著霞光,從山石後繞出。
江楓一手托著饅頭,另一手持劍指他,“站在那別動!把劍鞘扔過來。”
少年冷道:“你先扔。”
江楓絲毫不讓:“你先。”
江寄餘就這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先”了半天,太陽都落山了,還沒能先出個所以然來。
小孩子就是有活力啊,她想。
江楓終於讓步,“數三聲一起扔。”
少年聳肩表示同意。
“一、二……”
“三”的瞬間,饅頭劃過一道曲線,被少年穩穩接在手。
劍鞘,也穩穩在他手。
“……”江楓怒了,“你這人怎回事?”
“我不是人。”少年慢條斯理地撥開油紙,語氣戲謔,“你是怎在歧山活到今天的?”
江楓大怒,原地跳腳半天,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沒錯,她不會罵人。
即使是當上仙首後,江寄餘也常常覺得自己就吃了這不會罵人的虧,否則早就成功讓席瑧閉嘴,把青嫿罵到崩潰,第一仙尊的位置還能坐得再快然一些。
在她長成仙門一大刺頭後,還能靠著武力鎮壓威脅,實在看不慣上去就打,可是此時她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弟子,別說打了,能繞著高等魔族走都是求之不得。
一道黑影從對麵飛來,江楓伸手接住。
是她的劍鞘。
這還差不多。
女孩勉為其難地收起憤怒,合劍入鞘。
少年不再理她,在崖邊坐了下來。
最後一點霞光落在他發梢上,映出一雙冷淡的黑眸。少年一口一口掰著饅頭送入嘴,動作很快,看來也餓得不輕,但舉止神態依然從容不迫,帶著點矜貴。
也不知道在矜持個什勁。
江楓抱著劍原地坐下,看著他,像看珍惜靈獸一般,奇道:“你真吃啊?”
少年瞥她一眼,不理。
江楓又問:“你怎知道我們晚上吃饅頭?”
少年嗤笑一聲,“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能聽出來是有點得意在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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