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雲生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還沒等他多想,不知從哪吹來的一陣寒風吹醒了他手腳的虛浮。
白雲生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接著環視四周,隻見自己竟然來到了一處冰窟中,四麵八方散著凜凜的寒氣。
隻是眼前這冰窟的冰柱和冰淩卻碎得四分五裂,異常淩亂,像是不久前剛剛經曆了一場不小的紛亂。
可不消片刻,白雲生已經沒心思和精力考慮這些了,還沒弄清自己在哪兒,他已經被凍得渾身戰栗,不停跺著腳,搓著手,哈著氣。
“這··神空符··也太不靠譜··了。”
此刻的他心中後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怎就那想出來走走,那想當一回修行者,竟然拿著江湖上千金難求的神空符胡亂玩兒。
可惜,他現在已經凍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很快,白雲生的兩條腿徹底僵硬,渾身上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頭頂白霧,眉間落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隻要一閉眼整個人立刻就會變成這洞中的冰雕。
寒冷會讓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白雲生的最後一口氣將要被冰封的時候,在冰窟的深處倏地吹來三兩道白風。
這風看著寒冷無比,吹在身上卻如沐春風,瞬間吹散了白雲生一身徹骨的寒意。他恢複哆嗦的四肢又開始劇烈地哆嗦,恢複清明的意識立刻給雙手下達了一條指令——他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懷另一張神空符,顫抖著撕碎,接著一陣綠光照亮了滿窟的冰晶,帶走了哆嗦的少年。
“呼呼···”
從神空符的綠光中走出來的白雲生仍心有餘悸地喘息著。
“這江湖果然洶湧。”
當他平靜好胸口的起伏,打眼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在一座巨大的石窟洞天中。
“我的天···”
沒等他仔細環顧四周,全身上下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一個地方。
隻見在這洞天的最深處,層層玉岩築起的石台上有一株參天大樹。那大樹高逾百丈,枝繁葉茂,枝似琉璃,葉如翡翠,向洞天四處散落著碧綠色的光芒。
“這是··古樹蓂棠?”
白雲生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將信將疑地吐出六個字。
他曾在易水經上看到過此樹。據傳是天地初開時,大地上長出來的第一種樹,承日月之光,聚五行之氣,渾身是寶,神秘之極。眼前這株參天巨樹正與書中所畫的蓂棠十分相似。
然而這初入江湖的小子,一不知此地為何處,二不知此地有何人,隻顧著盯著神樹發呆,全然沒發現那道坐在樹下的青衣身影。
可那道身影顯然早已發現了他。一雙硫磺色的冷瞳威嚴地盯著白雲生,就像黑暗的叢林中一隻剛剛登上王位的雄獅盯著對手一隻剛出生的幼崽。
而就算白雲生一會兒發現了他,也絕不會認識這個素未謀麵的人。
可這個人卻似乎一眼便認出了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年輕人——一雙盯著白雲生的眼神中流轉著一種古老、深沉、驚訝又恍然的光。
很快,他腦海中靈光一閃般,忽然為不久前突然發生在不周山的那件事找到了一個答案,也作了一個決定。
不過他並不想為難白雲生這個不速之客,隻是輕輕咳了幾聲,霎時間,原本安靜的洞天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腳下的震顫震醒了看樹的少年。
“怎回事?”
眼見洞頂已有巨石砸落,情急之下,白雲生也顧不得弄清情況,直接從懷掏出最後一張神空符。就在他手中捏碎的符紙亮起紅光的那,樹下的那個人倏地用指尖向白雲生後背打出一束翠光,隨著白雲生一起消失在地洞的石窟中。
待他離去,搖搖晃晃的洞天瞬間平息,所有掉落的石頭紛紛倒流而上,不一會兒一切便又恢複了原貌。
......
中原之南。
比離惑部洲、坤山部洲還要向南。
翻過綿延不絕的飲馬山,越過十幾條大大小小的江河,飛過黃沙漫漫的星雲沙漠,天地忽然變得森然寂靜。
眺目看去,妖氣彌漫的崇山峻嶺後,兀立著一座直插雲層的黑色山脈,仿佛一根開天石柱支撐著南方的天空。大山山下,綿延的山嶺終有一條用白骨砌成的山路,像一張血紅大嘴吐出的白舌,陰森得讓人五髒六腑翻滾作嘔。
環顧咫尺,四周黑色的沙石地上寸草不生,一座座斧劈一樣的山崖又高又陡,崎嶇的山岩肆無忌憚地刺在山上,拚成了一幅猙獰的妖相。隻有細細看去,才能在淡灰色的天空下,看見隱約散布著幾片草地和山林。
在這,隻有最頑強的生命才能生存下去。
妖族的生命,一直很頑強。
東西一萬一千,南北五千四百,綿延七十六座山頭,山中無數妖族皆已那座黑山為尊。
這便是南荒妖界的三大妖域之西,令中原江湖聞風喪膽的倚帝山妖域。
恍惚間,天空中一陣紅光閃現。光透出白雲生的模樣,他睜開雙眼,看見了這片生機衰弱的天地。
“好重的妖氣。”
麵對著眼前荒涼的世界,白雲生不瘦不高的小身板並沒有產生一絲戰栗。他俯瞰著前方的崇山峻嶺,自言自語道:
“難不成,我又跑到一荒妖界來了?”
忽然,他感覺腳下好像空空的,隨即看了看身上的紅光,才發覺符咒的力量還未消失,可正在消失。
而他正懸在百丈高空中。
一聲飄渺的呼救聲打破了山野的寂靜。
白雲生的小身板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黑石地麵上,驚起了陣陣沙塵。他針紮般躍起,屁股傳來的劇痛感正在迅速消失。從那百丈高空墜落下來——足矣摔碎任何一個普通人全身經脈和五髒六腑的力道,居然分毫沒有傷到他的身體。
白雲生習以為常地拍拍身上的灰塵,眺望著不遠處那座最高的山,約莫可能有幾十路。終於“逃出牢籠”的少年心不禁升起了幾分強烈、熟悉又陌生的憧憬與激動。
“不遠,眨眨眼的事兒,過去看看再說。”
雖然周圍的山山水水都寫滿了“陌生”,可初出野林的白雲生依然拔起腿,飛快地狂奔起來——在常年奔波山野的他的眼,周圍這荒涼的妖山妖水與金鑾大澤並沒有兩樣。
這次偷跑出來,白雲生依然隻帶了三樣東西:木弓、石劍、酒囊。
可木弓掉在了那生著蓂棠樹的石窟,石劍落在了那座神秘冰洞中。現在就剩腰間又一個陪了他七年的酒囊,麵放著療傷的藥粉,還有從白鷺洲的地窖偷出來的五斤百年竹葉青。
這正是,閉塞少年隻身出山闖妖界,無畏無懼無酒不江湖。
……
幾十路對於跑遍了金鑾大澤的白雲生來說當然不遠。可才剛剛翻過三座山嶺,他就發現身體開始變得沉重,感覺身上像壓了塊石頭一般。
所幸他行走了十幾年山路,心中雖有奇怪,卻沒停下腳步,又喝了一大口酒,硬撐著走了十路。
遠處的那座山越來越高,而他身上的這塊“石頭”卻像有了生命似的,越來越重。眼前綿延不絕的黑色如顛倒的濃墨緩緩流淌過來,在視線翻滾流動。
白雲生感覺自己像是泡在酒的一隻蝴蝶,雙翅無力,昏昏欲睡,腳步也走得越來越慢。
“這算什江湖,我真是跑出來活受罪了。”
白雲生在越來越沉重的喘息中“嘟囔”著。眼下酒囊的酒已經一滴不剩,身上滿布汗漬,眼前的山路忽然變得好長好長。
就在白雲生意識變得模糊之際,一陣尖銳的叫賣聲忽然刺進了這個年輕人的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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