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雲山。
大雪簌簌地飄落著。
寒風卷起一浪浪雪舞,在山澗中呼嘯而過。
一道黑影出現在白茫茫的雪山上,迎著刺骨的朔風,飛快地跳躍攀爬。
近眼看去,此人居然就是漠州風雪樓,那個帶鬥笠的青年。
長劍在背,飄蕩的衣衫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青年沒有在山上停留,一路飛馳到了巫雲山峰頂,越過環嗣的雪峰,黑色的身影停在了一片藍色的湖水前。
此時的天池寂靜如玉,沾了斑斑白雪,雪花曼舞,湖水一碧百,澄澈無暇。
不過,這等人間仙境般的美景,卻沒有打動青年臉上分毫的情緒。
他焦躁地環望著四周,似是在尋找什出路,又思索片刻,返身離開了天池,往山下奔去。
雲秀閣。
清冷幽香的閣樓,一名藍衣少女生得眉目如畫,雙瞳剪水,竟與那冷羅薛冰有七八分相似,正倚在粉紅色的軟榻上。
少女的纖纖小手正翻著一本薄薄的書。
看了不一會兒,少女似乎覺得厭了,櫻唇微翹,把書丟在榻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這嬌小的身姿已有了美人的初容。
少女嘟著嘴坐到木椅上,雙手捧著粉紅的嫩腮,嘟囔道:“姐姐,你什時候能回來呀……”
轉而,她又氣鼓鼓道:
“都怪那個死白雲生,臭白雲生,把姐姐害成這樣!別讓我見到你,不然本小姐一定剁了你的手,砍下你的頭。哼!”
少女名叫薛瑩,是薛冰的妹妹,年方十歲。
“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好孩子。”
忽然,一聲冷詫從薛瑩身後傳來,嚇得少女芳心大亂,一跳三尺,睜圓了杏眼瞪著頭戴鬥笠的黑衣男子,慌亂道:
“你……你是誰?!我可沒說別人壞話。”
青年慢慢摘下鬥笠,一頭白發簡單地束在腦後,深邃的瞳孔正笑眯眯地看著花容失色的薛瑩,道:
“我就是那個你想剁手砍頭的人。”
“你是白雲生?!”
薛瑩失色的花容上又塗了一層蠟白,慌不擇路道:
“你,你,你怎進來的?你不會是來殺我的吧?我隻是罵了你幾句而已!”
說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要落下水珠子。
白雲生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如此強的威懾力,遂無奈道:“我是來找薛冰的。”
薛瑩好像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翻臉如翻書,叉著腰罵道:
“你還好意思來找我姐姐!要不是你,姐姐能被關起來嗎!”
白雲生心一沉,隻得低頭道:
“我就是為此事而來,我會救她出來。”
薛瑩見白雲生麵露悲傷,聲音也低了下去,緩緩道:
“你一個人救不了姐姐的。”
白雲生不留間隙地問道:“她在哪?”
薛瑩眼神一暗,兩隻小手來回揉搓著,躊躇了一會兒,才說道:
“姐姐被封了修為,關在天池湖底。我聽晴姑姑說,要姐姐在那麵壁百年。”
說著,少女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白雲生雙拳緊握,骨頭像摔碎的冰塊一般哢哢地響。不覺中,陣陣冰冷無情的殺氣透體而出,嚇得薛瑩寒毛悚立,瞪大雙眸立刻沒了哭聲。
白雲生沙啞道:“知道路嗎?帶我去。”
薛瑩愣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什…時候…”
“現在,立刻,馬上!”
薛瑩脆弱的少女心再也受不了那森然的殺氣,直接放聲大哭起來。
白雲生雙眉深蹙,隻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和急切,走到薛瑩身邊,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她水藍色的長發。
薛瑩的失聲痛哭讓她暫時忘記了恐懼。
白雲生極盡耐心地安慰道:“不要怕,我要去救你姐姐出來,請你帶路。”
薛瑩聽到白雲生的“柔風和雨”,漸漸停止了哭聲,小手擦了擦哭紅的眼圈,更咽道:“現在宮中弟子走動頻繁,不可以出去,要等到晚上。”
白雲生明白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轉過身看著房間熟悉的擺設,藍色的紗帳後麵空落落的,已經沒了那日那晚,佳人的絕世身姿。
入夜。
整個滄海閣又成了一座無人的鬼城。
薛瑩舉著夜光石,領著白雲生在玄冰迷宮中七拐八拐地走著。
這是白雲生第二次走這繁雜的迷宮,卻已沒有第一次的那般溫馨,心中的焦慮時時敲打著冰上的腳步。
走了大約一炷香,薛瑩在一個路口前,停下了腳步。
她轉身小聲道:
“前麵就是通往天池禁域的傳送陣,不過有兩個小營位後期的師兄把守,你等我去引開他們。”
白雲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薛瑩整理一下衣衫,昂起笑臉,哼著小曲走了過去。
一個俊朗青年驚奇地看著薛瑩,詫異道:“小師妹?這晚你來這做什?”
薛瑩笑嘻嘻道:“薛龍師兄,我來看看你們,你和薛輝師兄晚上不用休息嗎?”
少女的甜美笑容,令困惑的薛龍二人生不起半分嚴厲。
若是換做旁人,敢到這滄海閣禁地,早已被直接轟走。
薛輝道:“這有花長老布下的結界,不會受到弱水之神的影響。”
薛瑩又一陣擔心,薛輝說的這個花長老正是風花雪月中,移花宮的薛鳳兒,在四位長老中脾氣最是不好。
薛瑩眨著兩隻蝴蝶般的大眼睛,可憐兮兮道:“兩位師兄,我想進去看看姐姐,可以嗎?”
薛龍無奈搖搖頭,這位小師妹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薛輝直接拒絕道:“小師妹,沒有四位長老的諭牌,就算我們同意,你也進不去。”
“諭牌我有啊……”
薛瑩說著就要拿出東西。
突然,一陣冷厲的殺氣瞬生瞬滅,一道血光閃過。
“咚。咚。”
薛龍和薛輝二人已經目瞪口呆倒在了地上,生息全無。
薛瑩玉手捂著張到最大口型的小嘴,半天沒敢說話。
白雲生收起長生劍,冷冷道:“給我諭牌。”
薛瑩沉默過後,大聲尖叫道:“你瘋啦!幹嘛要殺他們!”
不過她還是把諭牌扔給了白雲生。
未作多言,諭牌入陣,藍光一閃,白雲生已消失不見。
再睜眼時,眼前已是一個水的世界。
藍色的天池湖水在頭頂悠悠浮動,地上是一灣清潭,潭水一碧見底,穿過湖水的光落在潭水上,影影綽綽。
周圍的石壁上浮著一層冰雪,飄著寒煙。
一束光從天池湖底落下,筆直地落在潭水中央,秀麗的白光籠罩著一方冰台,冰下蕩漾著一圈圈波紋。
一道白色倩影正柔弱地躺在冰麵上。
仿佛一片初冬的樹葉,在黯然地飄落。
仿佛一隻冷秋的蝴蝶,在寂寞地等待離去。
這是世間不會再有的風景,訴說著這座山從未有過的哀傷。
它告訴姍姍來遲的白雲生,有一個女孩在深深地愛著他。
“薛冰……”
白雲生按住身心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喚著傾倒的人兒。
潭中寂靜的水紋蕩了一圈又一圈,刻錄著此時白雲生心中的百感交集。
“我喜歡她嗎?”
“不知道。”
“可是我來了。”
“她什時候走進來的呢?”
“是那次錯誤的邂逅,還是天池上,她願為我而死的倔強。”
不知不覺,一滴眼淚溜進了白雲生的嘴。
不遠處,白光下,冰台上,那道藍色的身影,緩緩轉過了身。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白雲生!”
薛冰不施粉黛的容顏上,朝霞映雪。
在看到白雲生的那一那,兩朵清澈的水花流落明眸。
他終於來了。
這個自己牽腸掛肚,朝思暮想,甘願為其死的人,終於又出現在自己眼前。
“冰冰!”
白雲生疾呼一聲,蜻蜓點水般躍起,在潭水中落下兩圈漣漪,就要奔到冰台上。
“不要過來!”
薛冰從回夢的激動中醒來,急喊著慌亂起身,一席藍袍滑落,露出了兩朵雪白的香肩。
白雲生已來不及停下,身體狠狠地撞在了一層光壁上,接著,徹骨的寒冷將他送回了原地。
“雲生!你怎樣?這禁域連著天池,有先祖符咒加持,你進不來的。”
薛冰看著白雲生掙紮著起身,急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剛剛那一道業力反噬,一定傷了他!
白雲生踉蹌起身,並無大礙,隻是束在身後的滿頭白發已經散落,看得薛冰心,又是一陣刮骨切膚般的疼。
薛冰粉紅的細唇彎起一道絕美的弧線,楚楚道:“雲生,你能回來我已經明白了,你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白雲生平複好心脈的震蕩,微笑著搖搖頭。再次縱身一躍,撲向了那束皎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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