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啟南腳再踏足實實在在的地麵時,仿佛已過了數息。
他能感覺到,這次周行符的傳送時間格外久,大約是將他們送到了一個極遠的地方。
他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的環境,看到段清淵,先愣了一下。
段清淵正低頭打量著他,眼底一片複雜。因消耗了太多靈力,他此刻臉色不是太好。不帶笑容的時候,那張過分精致的麵容覆滿寒霜,猶如冰封的神像。
謝啟南伸出手到他眼前晃了晃,“少穀主,臨仙穀怎了?”
段清淵卻隻看著他,“你怎樣了?”
“我?”謝啟南道,“我不是好好的,剛才在山頂上還看了一出好戲。”
段清淵依然板著臉,忽而湊近他,鼻翼翕動。
謝啟南僵硬地站在原地。
段清淵很快撤回了身子,神情高深莫測。忽而,他一挑唇角,勾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你們斷雲宗的獨門香料,還能控製是否向外釋放香氣的嗎?”
謝啟南一頓,“什?”
段清淵看他沒有直接回答,便知道那日水雲樓中,唐風說他身上那股獨有的香氣來自斷雲宗隻是搪塞之言。其實他也並不意外,若真是宗門獨有,為何唐風的身上就沒有?
多半是某種藥物,某種連他們臨仙穀也不曾有的藥物。
段清淵了然道:“你身上是返魂香。”
謝啟南聞言,也不吃驚,隻聳聳肩,“你怎知道的?”
段清淵沉默了一會兒。
他定定地看著謝啟南的臉,眼底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閃過。這份注視太鄭重,以至於謝啟南忍不住想要避開他的目光。
但段清淵很快朗聲笑起來,“我能怎知道?自然是我看出來了。”
他這一笑,兩人之間莫名有些沉凝的氣氛頃刻間散去。
段清淵抖開他那把不離身的玉骨折扇,曼聲道:“我臨仙穀既為天下醫修之首,世上當然沒有疾患能瞞得住我。就算能瞞過我一時片刻——”他微微垂首,直直看向謝啟南的眼底,“也僅此而已了。”
謝啟南歎了口氣,十分沒誠意的拱了拱手,“少穀主不愧少穀主。”
他也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同段清淵多言,轉身欲走,想要看看自己現在究竟在什地方。
但段清淵在他身後又慢聲細語地問了句:“是溫宗主嗎?”
謝啟南沒有說話。一時間,隻聞得折扇輕搖的聲響。
折扇搖曳,聲音在一片靜默中格外突兀。
謝啟南回過頭來,“很明顯嗎?”
他這便是默認了。
段清淵笑而不語。他笑得那樣和煦,好像並不因這個答案有一星半點的訝異或憤慨。
第一次見到謝啟南的時候,他曾出於醫修的本能,在拉這人起身的同時握住了他的脈門,感受到了那時候他靈脈中的“死意”。
方才,因擔心黑衣來人對他造成傷害,他又順手再度試探了一番他體內的靈脈運轉,意外察覺到與之前顯著不同的、格外強烈的“生機”。
同樣發生變化的,是謝啟南身上的氣息。
那種奇異的、獨屬於靈藥的味道,不見了。
香氣功成身退,而生機浮出水麵。幸而段清淵喜愛鑽研古籍,曾在書中見過“返魂香”之記載。
死屍在地,聞氣乃活。
人已故去,佩香是為續命而已。
可謝啟南他是什人啊?值得溫停雲一擲千金為他尋覓靈藥,值得他用有價無市的返魂香為他吊命?
又是為什,謝啟南年紀輕輕便……“死了”?
他也想過,或許謝啟南的“死因”,與溫宗主無關。
但如果是這樣,如斷雲宗、如溫宗主這般善待謝啟南,謝啟南又為何三番五次地想要離開斷雲宗?
哪有人不想活下去呢?
這些事情堆疊到一起,倒讓他隱約有種猜測,就好像溫宗主是在通過返魂香控製謝啟南去留,又丟給他無數奇珍異寶,隻是想要利用他為自己做事似的。
但不論是出於什,謝啟南以及整個臨仙穀似乎都對此事諱莫如深。
這些事本與他無關。但……
但他必須要跟著。
可事涉之人似乎越來越多,就連他父親,就連顧若鴻,這些看似跟謝啟南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居然都如此關注他。
到底是為什呢?
段清淵微微挑眉,“不明顯,我猜的。”
謝啟南“哦”了一聲。
段清淵也不攔他,上前兩步同他並肩,繼續道:“顧若鴻救活了你?”
謝啟南聽了這句“救活”,垂下眼簾。
他這可真是莫名其妙地死去活來了一把。可說是如此,這句“救活”也是不對的。畢竟所謂救活他的人,也並不想要他好過。
於是他道:“也不算救活。畢竟我一路都活得舒舒服服,最多隻算得上睡了一覺,連死了都不算,更不要談‘救活’了。”
段清淵道:“溫宗主用返魂香威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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