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風黎走在前麵，段月樓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離開宋家好遠之後，寧風黎才站定回頭，靜靜地望著段月樓，“你跟著我做什？”

    段月樓清雋的臉上露出不適合他的呆板來，他囁嚅著，“我……你不是要和我說話？”

    寧風黎道：“我不是問從宋家出來後你跟著我，而是說，從我來到枯榮堡開始，你為什要跟著我？”

    段月樓的手背在身後，緊張地揪住了衣角，“我……我……”

    他“我”了個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寧風黎又開口了，“不想說？那便算了。”

    寧風黎垂眸便欲離開。

    段月樓見狀忙道：“等等！”

    可他雖然叫停了對方的腳步，卻還沒有想清楚該說些什，絞盡腦汁憋出了一句，“你……你是誰？”

    他問得沒頭沒腦，寧風黎倒是很好脾氣，“你不是都聽到了？”

    段月樓臉一紅，“我……”他做了虧心事，還被事主當場發現，一時不知道怎辦才好，竟然朝寧風黎當場一揖，“姑娘莫怪，我隻是……”他深吸了口氣，又看了眼寧風黎的臉。仿佛這一眼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勇氣，他脫口而出，“我隻是想要結識你。”

    出乎他意料，寧風黎依然十分平靜，“結識我？”她淡淡道：“我們寧家勢單力薄，段月亭一個人結識我們，還不夠？”

    饒是段月樓麵對她再木訥，也聽出了一絲清清冷冷的火藥味。

    不過這絲不安很快被驚疑取代，“你知道我是段家人？”

    寧風黎道：“不應該？”她輕聲，“就像你聽到‘寧家人’就知道是我了一樣，我見到你這張臉就明白你是段月亭那個深居簡出的弟弟了，不對？”

    段月樓隱約抓到了一點不對勁的苗頭，“我兄長是不是近來曾拜訪過寧家？”

    寧風黎看著他的眼睛，良久，頷首。

    段月樓心一沉。

    “他來索要生花筆，但我沒給他。”寧風黎道，“父親雖然故去，但也不是什人都能爬到寧家頭上來的。”

    段月樓的手緊握成拳，眼底滿是掙紮，“不……不是這樣的。他是為我……”

    “為你。”寧風黎道，“我當然知道是為你。但段月樓，恕我直言。天下大道千千萬萬條，就算你不能修行了，又何必非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齊聚神器，千百年來終是空談。若神器齊聚終有益處的話，諸天神明又何必要刻意將神器拆散？不管你此來見我說些什，我都不會將生花筆交予你，交予段家，請回吧。”

    寧風黎說了好大一段話，悉數砸在段月樓的心上，卻句句不是他所想。他張了張嘴，似要為自己辯解，又覺得兄長全心全意為自己考量，誰都有資格指責他，唯獨自己不可以，便又訥訥地閉了嘴。

    寧風黎見他不說話了，便又要離開。

    段月樓這次沒有攔她。

    可他有滿心委屈，又沒有立場去阻攔寧風黎，隻好一個人低低地、小聲地念著：“不是的，我不是想要拿到生花筆。”

    他這話說的半點中氣也無，豈料寧風黎竟然頓住了。

    她回過頭，問道：“什？”

    段月樓一愣，急忙重複：“我沒有，我沒有想拿生花筆！”

    寧風黎定定地看著他的神色，看著他眼底的誠懇。少頃，她又靜靜道：“那你來見宋明衡，是為什呢？”

    段月樓道：“我來是為了提醒他，不要將宋家手中的曆世箋交給別人。”

    寧風黎道：“包括段月亭？”

    段月樓篤定，“包括。”

    寧風黎沉默地看著他。

    段月樓心跳如擂鼓。他用盡了全力才繃住臉上的神情，讓自己不要忍不住地再三解釋。

    他是真的很擔心寧風黎誤會什。兄長為了他的傷，心生齊聚神器的野望，可現在……總歸兄長還沒有做出任何搶奪神器的舉動，一切都可以被原諒不是？

    少頃，寧風黎麵容上那一抹冰封般的冷意散去，她輕輕點頭，“既如此，便勞月樓公子多多看顧尊兄了。”

    段月樓為那一句“月樓公子”心旌搖曳，忙不迭道：“應當如此。”他又低聲補充，“阿黎姑娘……你也要小心啊。”

    寧風黎輕聲，“我自然知道。生花筆在我這，寧家絕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人。”

    段月樓忙不迭地點頭，又略有些遲疑地道：“阿黎姑娘，不知你今日可還有空閑？”

    寧風黎道：“何事？”

    “我……枯榮堡附近有家小酒館，麵售賣一種叫做‘一念回春’的酒。聽聞這種酒飲下可以令人回到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我……”段月樓猶豫地說著。

    但寧風黎沒有任何反應，一雙眼睛清清冷冷地看過來，這份清冷好像能熄滅他的任何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