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回事!
就在尉遲真分神的那一瞬間,半豬半牛的妖竟然憑空消失了。
糟糕,這妖還沒死。
尉遲真當機立斷,彎腰掌心往地上一壓。
一聲巨響,方圓三十的地麵以他為中心,眨眼間皸裂,同時長出尖銳的黃色鉤刺。
不留空隙的堅硬勾刺深深紮進了怪妖的肉,尉遲真看到就要沒入黑暗的地麵上,有汩汩血液不斷往四周浸染。
淩厲的刀光先於刀刃斬了過去。
怪妖龐大可怖的身形頓時顯現,在血月下的影子幾乎遮蔽住了尉遲真全部的視線。
它的身軀竟然大了幾倍,可比山陵,凸出的額心長出了一條坑坑窪窪,沒有皮膚,裸露血肉的猩紅手臂。
尉遲真麵不改色,照樣舉起闊刀,斬向它的脖頸。
怪妖巨木般的手臂一揮,席卷起一股狂戾的風。
沙石漩渦撲麵,刮過尉遲真的耳側,手臂的陰影隨之罩下蓋住了他整個身軀。
還沒一轉眼,怪妖就逼至眼前,手臂狠狠壓在了他的頭頂,尉遲真上舉的刀硬生生停住了,刀尖還有分毫就要刺入怪妖的脖頸。
怪妖的半個牛頭上的眼睛因暴怒而充血凸出,旁邊的肌肉像蠕蟲一般竄動,半個豬頭的嘴裂開,內部的血管清晰可見,那之上的瞳孔消失不見隻有眼白,它那張臉極度扭曲和不對稱。
尉遲真一手抗住壓在他頭頂的手臂,一手握刀試圖將刀刺進怪妖的肉。
怪妖的軟趴趴的四隻腳和下半身,布滿了被黃色勾刺剮出的猙獰窟窿。
它受了不輕的傷,危及生命,它無論如何也要殺死尉遲真。
否則它就會被殺。
怪妖毫不吝惜妖力,手臂爆出蜿蜒猙獰的粗大青筋,臉因此更加扭曲可怖,拚死壓住尉遲真。
尉遲真額角血管凸出,死死咬著牙,手臂根骨幾乎發出來哢哢哢的聲音,手因過度用力而毫無血色,一片慘白。
巨大的壓迫力使得他拿刀的那隻手也受影響,不斷顫抖,連同著刀身也在發出悚然的顫影。
他雙腿被迫彎曲,極力對抗如山砸頂的壓力,卻還是落了下風,雙腳連同膝蓋被壓下了地麵。
尉遲真想起氣息微弱的丹鳳禾,忽然爆發出開山破海的強力,他握住怪妖的手臂,猛然往上一掀,同時握緊了刀柄。
怪妖踉蹌了一下,剛穩住身軀,一道雪光劃過脖頸,他的頭砰得掉在了地上。
腥氣惡臭的血濺了尉遲真一身,尉遲真霍然抬腳踩住怪妖的斷頭,“把你偷走的靈魂放出來!”
“不然我把你的頭剁成碎片,我知道你隻要還有頭就不會死。”
怪妖半邊牛頭的眼珠骨碌碌往上轉了一圈,半邊豬頭的眼白瞳孔驟然降了下來。
怪物口吐人言,聲調古怪,像是被蠕蟲堵住了鼻腔和氣管,悶重滲人。
“那些靈魂已經進了冥府,放不出來了,啊啊啊,等等沐猴也在……在冥府,他的……”
話音未落,那顆頭顱竟然騰得爆炸,而後自燃,眨眼化為灰燼。
尉遲真怒上心頭,卻很快被自責和恐慌淹沒。
他飛躍至丹鳳禾身旁,半抱起她,感受到她越來越冰冷的身體,一顆心頓時沉到了底。
上次被左丘磐一劍擊打,掉入魚妖沼澤,遭遇魚妖的襲擊,生死關頭,丹鳳禾竟然不顧性命緊緊擁住他的肩膀,用上半身護住他。
那個時候他雖然昏迷,卻能感知到外界發生的事。
他到現在還記得丹鳳禾上前護住他的那一瞬間,還記得她身體的溫度。
還記得他那時五味成雜的感受。
可現在,麵對雙眼緊閉的丹鳳禾,他居然什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點消逝。
尉遲真將丹鳳禾緊緊抱在懷,試圖挽救她愈來愈冷的體溫,好像這樣就能把她救回來。
漆黑幽深的冥界,有著永遠也無法抵達的邊界。
丹鳳禾拚命奔跑,耳邊回蕩的隻有她的腳步聲。
時間好似格外漫長,腳下的路仿佛沒有盡頭,也不知道通往何處。
極致的黑暗能吞沒人的記憶,丹鳳禾逐漸忘記了自己為何要奔跑,忘記了來到另一個時空的所有事情。
濃鬱至極的黑暗蠱惑人往更深處去,丹鳳禾逐漸放緩了腳步直到停下。
在她喪失動力和求生欲望的那一瞬間,她的腳下出現了一條開滿了紅色彼岸花的路。
那條路籠罩著昏黃的明光,引導著人往前行。
丹鳳禾恍惚間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隻現出輪廓時,她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她瞪大了眼睛,驚喜喊道:“姐姐!”
那道身影徹底顯現了出來,和她無數個夜晚夢到的一模一樣。
齊肩的短發,溫柔的眉眼,瘦小的身板,米白的長裙。
那道身影轉身,朝著遠處走去,光漸漸漫向前方,顯現出一道拱形橋。
“姐姐,不要離開我!”
“不要走!”“姐姐!”“我求求你,不要走!”
“姐姐!”“姐姐,等等我!”
“不要丟下我,不要!”
“姐姐!”
丹鳳禾邊追邊喊。
她的喊叫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淒切,其中蘊含著巨大的悲傷,巨大的痛苦。
才失而複得卻又要失去。
一次又一次。
她總是留不住她的身影。
她不願!
不願!
“姐姐!求求你,等等我。”丹鳳禾拚盡全力追趕,她的步子越邁越大,速度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
可是不管她怎追趕,那道熟悉的人影總是和她隔著一段距離。
明明這段距離並不遙遠,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她卻仿佛永遠也觸及不到。
滅頂的絕望和痛苦壓迫著她的胸膛,竄遍她的四肢百骸,衝上她的鼻腔,撞擊著她的眼眶。
胸口很疼,很疼。
她再也抑製不住眼淚,仿佛決堤的河流。
“姐姐,求求你了,等等我。”
“姐姐……求……你……我……”
丹鳳禾哭得發不出聲音,她隻能拚命又拚命的追趕那道身影。
在她淒厲的哭喊聲中,那道身影走過了漫長的,遍布彼岸花的道路,抵達了橋頭。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追趕而來的丹鳳禾。
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柔清淺的笑。
丹鳳禾一喜,很快趕到了她身前,她伸出手想將對方緊緊擁住。
她的腳就要踏上橋頭,卻聽到一道急切而嚴厲的聲音,“停下!”“立馬停下你的腳步!”
“不要過去!”
這聲音一發出,丹鳳禾身前那道人影就化作煙霧消失了。
這道聲音是姐姐的!
“姐姐!我好想你!”
那聲音頓了一下,繼而催促道:“回去吧,鳳禾,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話仿佛隔著一層空靈的屏障,飄渺的像破碎的雲霧。
“回去吧!”
“乖,回去。”
那聲音忽而柔和下來,仿佛在春日的桃花樹下,哄著一個不肯歸家的貪玩幼童,既夢幻又真實。
“你聽話,你重要的人在等你。”
“沒有!”丹鳳禾斬釘截鐵,迫不及待道:“我重要的人隻有你,你不要離開我!。”
那聲音不急不躁,溫和輕緩道:“你好好想想,你的心中已經有留戀的人了,你是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你不會忘記的。”
不等丹鳳禾反駁,一雙蒼白的手越過黑幕,撫上了她的臉頰,動作輕柔。
但眨眼間這雙手就消失了,連同開滿彼岸花的的路和路盡頭的拱橋也一並消失不見。
快得她都來不及握住那雙手。
徹底陷入黑暗的同時,她也想起了所有的記憶。
想起了尉遲真。
見到姐姐的幻影後,她知道了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冥界。
不等她思考怎回去,她竟然出現在了剛開始陷入的地方。
紅色的牌坊連同無數腐爛的屍骨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簾。
她的心一跳,不等她平複心情,麵目猙獰的吊死鬼突然出現在她耳側!
“快說,你和那隻該死的虎妖到底有什目的!?”
丹鳳禾強行鎮靜下來。
“我們隻是想去找一件東西,對……是另一半寶具,你為什想知道這個?”
吊死鬼圍繞著丹鳳禾飄來飄去,“另一半寶具。”
“另一半寶具。”
“另一半寶具。”
它不停嘟囔著,語氣從疑惑到肯定,詭異的雙眼陡然迸發出貪婪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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