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輕描淡寫

    夜，濃厚。

    天上懸掛的月亮並沒有照亮黑暗的山路，僅僅徒增幾分陰森。一隊人馬緩慢地行進著，寂靜無聲的，似乎擔心驚擾了什。

    領頭的是個騎著黑馬的男人，他帶著兜帽，看不見麵容。僅僅在月光下，那幾縷銀白的發絲會顯露出來。

    “……”男人突然停了下來，一雙銀灰色的眼睛冷酷地凝視著山穀中那些無法被照亮的黑暗角落。手微微抬起。車輪聲停下，一隊人馬橫在了山腰處。

    猛地，幾聲尖利劃破了空氣。羽刃破入血肉的聲音如同裂帛一般幹脆利落。短促而又淒厲的尖叫聲響徹山穀，不停回蕩。

    衛莊狠狠皺了皺眉，山風猛烈，無數黑衣人從黑暗中湧動出來。身後是受驚的馬匹和遍地的屍體。

    幾片羽毛悠悠然飄落下來——夜幕百鳥。

    衛莊通身的黑衣隱入黑暗，夜幕的殺手還沒看到人時就已經被斬殺。同著剛剛死去的無辜的冤魂一起赴了黃泉。

    兜帽滑落，露出男人鷹隼般的雙眼，一頭銀白的短發格外耀眼。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劍尖還沉默地滴落著鮮紅的血液。

    空氣似乎凝固了。

    在滿是血腥的空氣，幾隻羽刃劃出了火花，直直飛向站的筆直的衛莊。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月光下飛快地閃過，快的讓人懷疑看到的是幻覺。

    衛莊手腕微微一動，猛地回身，鯊齒咬合住鋒利的短刺，火花四濺間，兩人都看清了對方。墨鴉麵色顯然很嚴肅，這不是一個他惹得起的人。

    反之衛莊，倒是露出幾分譏諷來。

    夜幕這些人，似乎很喜歡偷襲。

    他們也打過好幾次了，倒是有些意外地熟悉彼此了。

    衛莊微微側過身子，險險避開了那隻冒著含光的指針，少年進攻的方式沒有墨鴉老練，甚至有些稚嫩。但也正是這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傲氣，反倒讓進攻有些不留餘地了。

    白鳳一次偷襲不成，反過來就打算再補一次，幾隻羽刃破空而來，發出的聲音足以說明注力之厚，而衛莊隻是微微豎起劍就砍斷了他們，甚至腳步都沒有後移一下。

    三個人很快糾纏到一起，劍光火光很快照亮了整個山穀，三人的輕功都不賴，從山頂打到山腳，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你的生命也曾如同草芥，現在卻要斷送這些災民的糧食。”在短暫的一次交接中，衛莊冷冷盯著墨鴉，沉聲道。

    “棋子的悲哀，是隻有淪為棄子，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白鳳墨鴉兩人對上衛莊還是略有吃力，墨鴉的答話便不免有些急促疲憊。

    突然，衛莊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幾片紅色的羽毛正輕輕落下，卻在碰到糧袋時騰地冒起熊熊大火。火光連成一片，很快焚燒了屍體與那些糧食。馬兒嘶叫著，在燭火中痛苦地跳躍扭動。

    “我來晚了？”少女的聲音清脆，不大卻足有威懾力。讓三個人同時停下手來。

    白馬越過火海，敏捷地踩著火光奔來。一躍到空地上，低下頭來，乖順地停住。

    穿著粉裙的少女握著韁繩，調轉著馬頭，回頭看了看已然燒的慘不忍睹的十幾輛糧車。

    衛莊幾乎想都不想就拿劍橫在少女麵前，劍鋒對外。

    紅蓮撇了撇嘴，翻身下馬，拍了拍馬背。白馬打了個響鼻，毫不慌亂地踱步到一邊。

    白鳳驚得說不出話，隻能詢問著看向墨鴉。卻見他表情凝重，但並沒有驚訝的神色。看來是早有預想。

    “喲，沒想到這快就成為敵人了。”紅蓮歪了歪腦袋，從衛莊身後探出頭來。

    “你來阻攔我們？”墨鴉看著紅蓮，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一片火光，那黝黑的眼睛竟有些落寞和不知所措。

    “你覺得，我還攔得了嗎？”紅蓮嗤笑一聲，身後的火焰“劈啪啦”地作響。

    “我隻是來確認一件事……看到你們在，我就放心了。”果然，姬無夜派了這兩個人來截衛莊。那焰靈姬那，應該是安全的。

    “怎回事？”白鳳看到這，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些什，但依舊不確定地去詢問。

    紅蓮挑了挑眉，看來墨鴉還是沒有告訴這小子。墨鴉聽見白鳳的詢問，隻是沉默地回頭看著他，麵無表情，不辨喜怒。

    他做好了見到她的準備，可是沒想到，真的這站在對立麵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奇怪和……難過。

    寶鴿鴿飛來時，圍著白鳳轉了一圈，又圍著紅蓮轉了轉，它很聰明，也許是看清了局勢。圍著紅蓮轉時都有了距離，盤旋一瞬便飛回主人身邊，有些焦躁地低頭磨著小爪爪。

    “你是……流沙的人？”白鳳猛地感覺到心似乎多了些什，堵的慌。她哥哥與夜幕對立和她與夜幕對立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他們是對立的……是敵人了。

    “現在嗎？是的呀。”紅蓮笑嘻嘻的，似乎不吝於給他肯定的回答。衛莊側頭看著小丫頭，眉目間莫名帶了點無奈。隨即想到這丫頭和那兩家夥似乎還挺相熟，便又冷下了臉色。

    “渴望淪為棄子的棋子……嘖，渴望自由的方式那多，偏偏你選了最愚蠢的那一條……還是說，在你心，隻有死亡才能自由？”紅蓮輕輕按下衛莊的手臂，走到墨鴉與衛莊之間。

    “我們同樣身不由己，我沒有自由，也沒有選擇活下去的權力。”他的命，白鳳的命，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

    “嘶——”蛇皮在粗礪的地上發出聲音，夾雜著幾隻微弱的鳥鳴，似乎已經奄奄一息。

    “那個主宰你們生命的家夥……似乎並不信任你們。”十來條蛇嘴中擷著遍體通紅的鳥，井然有序地將鳥兒吐在地上後，就滑行到紅蓮腳邊，雙眼卻依舊貪婪地盯著地上的獵物。

    “……”十幾隻鳥還沒死透，吐著血絲，發出啞鳴。每一隻鳥的碩大的翅膀上還有可怖的兩個洞，應該是那些蛇咬住它們時貫穿了。

    白鳳仔細探看一番，不由驚道：“是紅鴞！”

    白鳳都知道，墨鴉當然也不會不認得。這明明就是紅鴞的血翅鳥，為什出現在這，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受了將軍的指令。

    “你真的想成為棄子？那現在就把這些鳥帶回去。我保證，就你突然停手這一件事，都能換來姬無夜的追殺。即使你為他效力了那久。”紅蓮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墨鴉。

    “殿下是希望我死？”墨鴉終於將目光再次轉向紅蓮，那多年，他都對白鳳的自由嗤之以鼻，對將軍的命令唯命是從。他不是沒有迷惘過，可就在今天……他似乎有些懂了。他有預感，他快要碰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