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周妙始終懨懨地打不起精神來,右手腕上的傷疤再怎折騰也快好了,腕上的白紗已經拆了,待痂落後,頂多留下個淡淡的紅痕。
這一天清晨,周妙梳洗完畢,正準備去前院尋劉眉打聽一下典儀的人近來是否還有來府上的打算,走到半路,卻被杜戚派來的人匆匆叫去了小院。
李佑白毒發了!
周妙一進內室,便見杜戚臉色鐵青地立在榻旁,而榻上的李佑白雙膝顫抖,膝下腿部青筋根根暴起,同初見那日無異,可走到近處,她才發現那腿上猙獰的紅色傷疤,竟流出了黑血。
周妙嚇了一大跳,掐指一算,忙問:“這才過了三日,為何會出血?”
簡青竹不是說要經絡療法七日之後,才會流血?
杜戚焦急得額頭冒汗,他已將銀針紮入了離紅疤指寬的正下處,但是腿毒卻絲毫不見緩解。
“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緣故,這幾日通絡療法,並無差錯,不知今日為何腿毒突然發作,眼下隻能竭力再試一試。”杜戚催促道,“周姑娘,你來助我,按照通絡療法,按住殿下的右腿。”
周妙望了一圈,不見屋中的蔣衝,隻有門邊兩個穿甲的侍衛,不知是不是李權帶回來的人。
“簡三姑娘呢?可派人去尋了簡三姑娘?”
見她狀似猶豫,杜戚忙道,“已派人去了。”又瞄了一眼左右,催促道,“武人下手沒個輕重,你來,你來按住他。”
周妙隻得硬著頭皮自己上,杜戚按住李佑白的左腿,周妙學著他的樣子,雙手並用按住了李佑白的右腿。
剛一觸手,她就察覺到了他腿上滾燙的熱度,像是火炭一般,可他的雙腿緊繃,宛若鋼筋鐵骨。
周妙這才抬眼望向李佑白的臉。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脖側細密的汗珠,緩緩流進了襴衫雪襟,侵染出略深一層的顏色。
他在忍受著劇痛,鬱秋頂毒發是一種非人的折磨,猶如百蟻蝕骨,萬箭穿身之痛,但是他的神色並不見分毫狼狽之色,鴉羽似的長眉下,一雙眼暗暗沉沉,宛如一潭秋水,平靜無波,可他的瞳仁清澈地倒映著她驚慌失措的臉。
周妙再不敢多看,又趕緊埋低了頭,強迫自己跟隨杜戚的動作,沿著經絡穴位按壓他的腿部。
饒是李佑白閉嘴不言,周妙的掌心貼著他發顫的膝蓋,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痛楚。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周妙的背心漸出了一層薄汗。
“啊,似乎有所轉圜……”杜戚大歎一口氣,周妙察覺到李佑白顫抖的雙膝緩緩地停了下來,暴起的青筋也漸漸恢複了原狀。
恰在此時,門外忽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李權領著簡青竹匆匆進了門。
李權的視線掃過杜戚,見到榻旁的周妙,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才道:“我與蔣衝先去了酒肆,並未見到簡三姑娘,我便和蔣衝分頭去尋,好在,我在城北找到了簡姑娘。”
簡青竹自然不認識李權,但李權描述了腿疾以後,她才知道他口中說的是周姑娘表兄。
隻是沒想到,來的地方不是上次去過的宅院,而是固遠侯府。
她探頭問:“是何棘手情況?”
杜戚忙側身讓開了榻旁的位置:“勞簡姑娘瞧瞧,公子的腿為何又會毒發?”
周妙一看,也立刻收回了尚還按住李佑白右腿的手,閃身一旁。
簡青竹快步而來,細瞧李佑白的雙腿,驚疑不定道:“這似乎已見毒血,難道經絡療法沒用?照此下去,若不盡快配得解藥來,公子的這雙腿怕是保不住了。”
杜戚一聽,心中一落,轉而看向李佑白:“臣……我遍尋四處,找到了雲母,鬱沉,龍腦,可唯獨缺了一味十段香,十段香本就難尋,一時半刻,恐非易事。”
周妙聞言,立刻望向簡青竹,簡青竹“啊”了一聲,對周妙道:“我今日本欲尋你,細說此事。昨日我在東門邊的藥鋪,見到了一個販藥的藥商,他說將自豫州來,說有好些珍貴藥材可賣予我,其中便有一味十段香,我尚有疑慮,便尋思著先去查看一番,再告訴你們。”
杜戚聽得皺起了眉頭:“十段香生於南地濕熱之處,最不易采摘,更不易保存,在京城如何存活?此藥商,姓誰名何?”
“姓董名旭?”
簡青竹說著,麵露窘迫拿眼去看周妙。
周妙平複了呼吸,才道:“杜大夫若不放心,不如與簡姑娘同去瞧瞧,這十段香究竟是真是假?”
杜戚暗暗歎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得暫且壓下疑慮,扭頭問簡青竹道:“此際黑血尚未止,勞簡姑娘費心,可否再行經絡療法。”
簡青竹“嗯”了一聲,適才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看榻上半坐的李佑白。
今日榻上並無垂簾,她終於看清了他的樣貌。
她的視線與李佑白的視線不期然而遇,簡青竹忙轉開了視線,臉頰繼而浮現出一層薄薄紅霞。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