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陽的餘暉業已落盡,水榭外懸著一盞螢白孤燈,照得白紗中的人影憧憧,隱隱約約,忘憂亭中似乎是有好幾個人。
龍舟盛會是城中盛事,道七會來,周妙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離得太遠,光憑幾個輪廓,她也猜不出紗帳中究竟都有誰。
李佑白如今蟄居,不肯拋頭露麵,斷不會在水榭。
她邊想邊走,不知不覺地便沿著河岸走得遠了些。
幾道重重的鼓聲忽地自和中飄來,周妙回頭一望,幾盞小型龍舟,順流而來,舟上數人擊鼓,咚咚咚的聲響,吸引了路人駐足。
隨著鼓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鼓點驟然而停,繼而是七聲整齊劃一的擊鼓聲響。
河岸邊上便有人高呼道:“戌時到!”
簡青竹興奮地指著遠處對周妙說:“周姐姐,快看!金龍舟來了!”
周妙順勢看去,一隻巨大的金龍船霍然點亮,足有河寬,船如龍身,金彩繪的船身由內的燭火點亮,緩緩駛來,船中幾十餘人擊鼓奏樂,龍身雖燭火上下起伏。船尾處,龍尾高高翹起,像一個彎彎的弦月,而最顯眼便是船頭的龍首,龍相森嚴,兩隻龍目炯炯有神,龍須如帶,迎風招搖。
待到龍舟行至玄武湖中時,舟上傳來的鼓聲越來越疾,震耳欲聾。
下一刻,兩隻龍目發出“呼呼呼”幾聲大響,宛如風嘯。兩團金色的火焰“崩”的一聲爆起,像是絢爛的煙霞自龍目躍出。湖畔觀舟的人群莫不高呼。
“龍目!快看那龍目!”
兩團金色的火焰躍然升空,整隻遊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行至湖泊正中,龍舟遽然停下,龍口大張,一團火球自龍口躍出,冉冉升空。
“是燈!是天燈!”
周妙定睛細看,那躍出龍口的果然是一盞天燈。
人群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人們走到湖泊邊,俯身也將各自提來的龍舟燈緩緩推入了湖畔。
湖麵如鏡,點綴了千百星火。
簡青竹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周姐姐,你剛才看見了嗎?那金龍船可太威風了,我在池州可從沒見過這樣的龍舟。”
周妙點點頭:“確實如此。”
簡青竹四下一望,道:“先前我見來路上有賣龍舟燈的,周姐姐且等一等,待我去買兩盞燈來,我們也放一放龍舟燈。”
周妙:“我隨你去吧。”
二人往來時的方向走,李權和常牧之也隨即跟了上去。
走到湖泊另一側,忘憂亭的紗簾忽被人撩開,一個美和尚身披袈裟,走了出來,對著龍舟唱了幾聲佛,又念了祝禱之詞。
人群立刻注意到了他:“是道七禪師!若虛寺中的道七禪師。”
一時之間,人群紛紛往忘憂亭的方向而去,周妙被人由後推開,轉眼便再不見了簡青竹。
周妙扭頭一看,常牧之和李權似乎也被人流衝散了,離得更遠了些。
月下尋人,本就不易,原先還可借著燈火,可眼下人們手中提著的燈火都到了湖中。
周妙隻得逆著人流,打算先往回走,回到湖畔原處等其餘三人。
可是道七禪師的祝禱聲不絕於耳,人流如織,周妙左躲又閃地,不得不選了水榭背後的僻靜小道,繞回湖畔。
她將喘籲了一口氣,卻見左側石階上一個人影匆匆而下,看樣子仿佛是從哪一個水榭下來。
那人影匆匆,也戴了一頂冪離,身形纖瘦高挑。
周妙與她擦肩而過,原本並不當一回事,可鬼使神差地,一陣夜風徐徐而來,她扭頭多看了那人影一眼,而那人也定住了腳步回頭看她。冪離前的薄紗被風揚起,兩人隔著朦朧月色,皆望見了對方的麵目。
周妙一眼便看清了她的左眼角下那一顆小小的暗紅色的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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