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世界,短暫的意識清醒階段，蘇墨墨意識到了上個世界的不對勁。

    “12，上個世界……”

    係統12那久違的活潑機械聲再度響起：【宿主,上個世界的程序有些奇怪,直接把咱倆的意識屏蔽啦！而且期間您的光環也直接恢複成了滿級】

    “這種世界,沒有任務的？”蘇墨墨淡淡地提出疑惑。

    上個世界她並沒有接到身體原主的委托。甚至到現在，她都搞不清，那具身體是否一開始就由她使用。

    畢竟除了失憶、情感更為豐沛外，孤兒蘇墨墨那從小就有的、本能地保護自己的意識,確實和自己很像。

    係統12語速很快：【原主沒有委托,但那個莫淺淺給你回饋了積分,可能是誤打誤撞完成了她的心願宇宙這大，世界的程序不同很正常啦，說不定還能遇見更離譜的呢，不必思考那多呀】

    【對了宿主，我剛才檢測發現，您的靈魂力量和體質比之前恢複得更快！就連我的程序，也修複了好多看來失憶也有好處噠那下次再碰見這種世界,我們需要提前避開嗎？】

    他知道,自己的宿主有多冷靜，便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她，也篤定宿主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聽說對自己的恢複有好處,蘇墨墨點了點頭：“不必避開，去下個世界吧。”

    隻要靈魂深處保護自己的意識不會改變，那她便無需擔憂。

    失憶世界，她的情感更為豐沛,體質也不會影響她的日常生活。失去了那些傍身的技能，以平凡的身份度過全新的一生，不得不說也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

    海浪陣陣，一陣帶著鹹味的風吹來，除了那永不變的拍打聲，四周一片寂靜。

    這是西海域深處。無人之境。

    陡峭的崖壁沉默矗立，頂端一朵蒼白的小花幾乎快被風吹倒，卻仍彰顯著勃勃的生機。崖壁側麵，陳年的海藻生長得愈發茂盛。

    植物們的雀躍表明，一年一度的浮汐日即將到來。而這，是獨屬於人魚族的節日。

    一朵偌大的浪花撲來，極度的喧囂後，平靜終於被打破。

    浪花似有靈性般，朝著兩側分開。一隻蒼白、浮著青筋的手率先探出，指甲鋒利，指縫間透明的魚蹼逐漸褪去。來人終於探出頭顱，一頭銀發才出水麵，便迅速變幹。

    水珠自赤luo的胸膛滑落，身下有力的銀色魚尾擺動，這是一條雄性人魚。

    雄性人魚身姿矯健，很快來到崖壁。那撲騰著的巨浪，也成為了祂的輔助。

    擺動魚尾，一個跳躍，崖壁頂端的那朵白色小花，便落在了那蒼白的掌心。

    人魚蜷起手掌，那用來捕獵的指甲太過鋒利，輕易便刺穿了祂的掌心。哪怕青色的血液流出，祂仍舊牢牢護著掌心的花朵，避免血色沾染上細嫩的花瓣。

    雄性人魚轉身，向著另一座海島遊去。祂英挺的臉上麵無表情，銀色的瞳孔仿若無機質般，隻是一個徹底的獵殺者。但目光落到掌心的小花，卻似乎軟化了幾分，有了幾分別的情緒。

    白色的花。

    王最喜歡的。

    遊遍整個西海域後，人魚掌心落著六朵白色小花。在西海域邊界，人魚充滿敵意地看了一眼毗鄰的東海域，隨即，護著小花，潛入海底。

    穿過層層幽深的海水後，一個嶄新的水晶世界，出現在了眼前。

    ……

    銀色人魚回到自己的洞穴，將珊瑚最高處掛著的白色貝殼取下。

    珊瑚樹上掛滿了各色貝殼，這是祂一整年的收獲。而這枚最高處、亳無瑕疵的白色貝殼，則脫穎而出，即將成為祂為王進獻花朵的器皿。

    將白色小花仔細地擺入貝殼中後，銀色人魚遊出洞穴，朝著最深處的宮殿而去。

    路上，祂遇見了另外三條人魚。彼此無言，充滿敵意地看了一眼對方後，便小心地護著自己的進貢，謹慎地防備著對方奪走花朵。

    好在今年四人的收獲都不錯，並未有人主動出手。或者說，十幾年來，四人已經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越靠近，心跳便越發劇烈，連海水中都浮出了青色的血跡——四人太過激動，指甲刺穿了掌心。

    這一切，都是因為，祂們即將看見自己的王。

    這是自12年前，海中的王者便開始擁有的期待。

    水晶宮殿最中心，即將到達。

    “水晶宮殿”四個字是所有海域的禁忌，卻也是所有海洋生物最渴望的地方。

    12年來，基因的渴望驅使著不少自詡強大的海洋生物前往水晶宮殿，也是四大海域的中心。

    但穿越重重洋流後，生物們卻又會被強大的氣息所攝。是人魚，海中絕對的王者。來自四大海域的王者，堅定地守護著自己的珍寶，隔絕了所有生物窺探的目光。

    水晶宮殿外，除了總是守著的人魚外，便是永不消失的重重屍山。

    被龐大的身軀滋養，這片地界生長得越發蓬勃。一鯨落萬物生，對於太過弱小的小魚小蝦而言，這便是天堂。

    但沒人知道，被所有生物嫉妒畏懼著的人魚們，也唯獨隻有浮汐日，才會看見他們的王。

    終於，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祂們的眼前。

    四條人魚眼中，同時迸發出灼熱的目光。在眼前人的麵前，就連原本寶貝的白色小花，也變成了虛幻。

    似乎察覺到了什，少女輕輕回眸，看見四魚後，怔了怔，輕輕道：“你們來了。”

    ……

    少女披著鮫紗，水晶內飾折射出璀璨光芒，全部匯聚在她一人身上。那張絕色的臉出現，耀眼到讓人不敢直視。

    烏發披散，別著一枚小小的珍珠，最是溫柔不過。她的身下，一條火紅色的魚尾輕擺，不若雄性人魚的有力，卻無比靈巧。那扇形的鱗片，勝過最精致的工藝品。

    自桌前站起，少女抿唇輕笑，那雙如水的眸子凝著祂們，淡淡一笑：“許久不見了。”

    雄性人魚們並未說話——祂們聽慣了王發出的聲音，卻怎也無法模仿出來。開始會覺得沮喪，但王一笑，便什煩惱也沒有了。

    銀色人魚率先遞上自己的貝殼，想要王朝他笑一笑。那，祂一整年都有了回味的希望。

    這次有了六朵，比起去年的四朵，那……

    一隻輕柔微涼的手打斷了銀色人魚的思緒。

    少女的眼神有些責怪，更多的則是擔憂。她輕輕握著銀色人魚的手，嗔道：“我不是說了，要小心點。瞧瞧，小銀，你的手又出血了。”

    銀色人魚一慌，下一秒，便看著少女拿起藥膏，垂眸，專注地為祂上藥。

    身為海中王者，人魚本就極為聰慧。其他三人見狀，沉默不言，卻毫不猶豫地抬起手，咬了上去。五根鋒利的指甲，齊根而斷！

    蘇墨墨嚇了一跳。

    她無法走出宮殿，大多數時間都在深睡，和人魚們一年隻見一次。她也沒想到，這些“同類”，居然這狠得下心。

    麵對三人灼熱的眼神，歎息一聲，她便開始一個個地處理起來。

    許久，總算處理好了傷口。看著不斷滲出的青色血液，她下意識地想道，要是有繃帶就好了。

    這是母親的日記上記載的。

    父親每次捕獵回來，受傷後，母親便會這樣為祂處理傷口。但這是人族特有的，人魚族並不存在。

    突然想到這，蘇墨墨那本就存在的念頭越發強烈。

    浮汐日一過，她便滿18歲了。在人魚族中，她便成年，達到了父母叮囑的年紀條件。

    這意味著，她可以離開這座宮殿，選擇自行前往人類世界。

    母親留下的書和日記早就被蘇墨墨翻遍。想起小時候的那道高大身影，蘇墨墨想，是時候了。

    四條人魚眼巴巴地看著蘇墨墨，哪怕沒有說話，她似乎也明白了小夥伴們的意思。

    思考幾秒，她轉過身，從櫃子翻出一大袋自己醃製的小魚幹，遞了過去。

    “想必你們是想吃這個吧。這次我做了很多，夠你們吃了。”少女輕笑，“也難怪你們喜歡呢，這是我媽媽的拿手好菜，我爸爸也很喜歡。”

    人魚們珍稀地捧著魚幹，舍不得吃。這是王的恩賜。

    突然，藍色魚尾的那條雄性人魚放下魚幹，朝著宮殿外遊去。

    蘇墨墨一急：“小藍，你怎了！”

    其他三條人魚看出她的急切，立刻便想要追上去，但被蘇墨墨攔了下來。

    幾分鍾後，藍尾人魚再次出現。祂的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張薄薄的紙。

    紙的質地輕薄，是防水材質，才能在海中保持不爛。

    這可是個稀罕物件。

    蘇墨墨驚喜地接過紙：“謝謝你，小藍。”

    12年來，她受限於父母的叮囑，沒法離開宮殿。但四個小夥伴們陸陸續續地給她帶了很多小東西，見她喜歡人類的玩意兒，更是添置了許多桌椅、擺件。

    但紙，卻是第一次見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教過她識字。雖然不多，但蘇墨墨勉強可以認得。

    隻是一展開紙，她一眼便看見了最上方的一張照片。

    是他。

    ——是他！

    蘇墨墨捏著紙的手一抖，紙差點滑落。

    報紙上的男人站在人群最中間。他的五官立體，神情冷漠，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修長的身型讓他脫穎而出。

    男人的模樣和12年前沒什區別。隻是少女怎也想不到，12年前的那個人，再度出現在了眼前。

    在幽深的海底。

    本以為自己得上岸後，慢慢尋找的蘇墨墨鬆了口氣。太好了，確定了恩人的身份後，就有目標了。

    懷著心事，蘇墨墨提前送走了四個小夥伴，並用手勢告知了自己即將離開的計劃。隨後，她回到宮殿，慢慢琢磨起了紙上的字。

    “封……子斤？”少女指尖自紙麵劃過，慢慢讀出了男人的名字。

    她繼續確認他在哪。

    “東城……人類都住在海麵中心，為什也分為東西南北城呢？和海域一樣誒。”

    一邊看，少女一邊興致勃勃地思考。母親雖然教她習字，卻很少講述人族，或許是擔心她生出好奇心。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充滿了意思。

    水晶宮殿所在的中心海域，距離人族的所在地還是有些距離。

    蘇墨墨決定先去東海域，隨後從東海域尋找人類城市，在海岸線上岸。

    至於行李……思考後，蘇墨墨將父母的東西仔細地收起，鎖了起來。

    她這一趟主要目的是報恩，為了遮掩自己的人魚身份，除了幾顆大珍珠，她什也沒帶。

    ……

    西海域是小藍的地盤。

    第二天早晨，蘇墨墨遊出宮殿後，果然看見了守在外麵的四個小夥伴。和其他三人告別後，她選擇了小藍同行。

    畢竟身為人和人魚的混血，蘇墨墨的攻擊力很弱。她的手指上，並未生長那鋒利、用來捕獵的指甲，她的魚尾，她沒辦法拍死一頭鯨魚。

    但遺傳了母親的人族基因，她也天生擁有良好的語言能力、靈活的思維、活躍的表情和豐沛的情感。

    這是其他四條人魚夢寐以求，可以與她交流的技能。

    雖然小藍表示想要帶著她，但蘇墨墨還是拒絕了。身為一條人魚，要是遊泳都不會，那也太丟人了。

    12年前被海浪拍暈的慘劇，她絕對不會再犯了。

    外麵的世界對蘇墨墨來說格外新奇。其他四條人魚看慣了的景色，她12年來從未見過。

    哪怕她擁有最美的珊瑚，卻也為珊瑚礁內的奇妙景色感歎。還有各色小魚，發光的水母，都在說一個字，自由。

    海洋生物天生畏懼人魚。但人魚卻也滋養、管理著這片海域。每年的浮汐日，人魚們便會高歌，反哺著海洋的生物。據說，那是整片海洋的狂歡。

    隻可惜自12年前，便不再有人魚歌唱，海域也開始一日日衰落。蘇墨墨也不清楚原因。

    說來慚愧，身為一條人魚混血，哪怕她在浮汐日出生，卻也沒法唱出那傳說中的人魚之聲、滋養海域。

    蘇墨墨曾經想過，要是她的血統不夠純粹，要……便是她太年輕了。

    她想，或許她像母親故事的小公主一樣，需要經曆重重磨難，才可以收獲圓滿的大結局。

    比如現在，她就應該去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完成這個任務後，沒準她就可以唱出那人魚之聲啦。

    也是小藍他們都沒唱歌，蘇墨墨這才釋然。

    畢竟比起小藍，她可還會說話呢。

    夕陽照射到水麵時，遙遙的，蘇墨墨終於看見了高大的人類世界。

    “小藍，你先回去吧，你不會說話，你也沒法化形，被抓走就不好了。”少女轉身，輕聲叮囑著藍色人魚。

    雄性人魚沉默著，多年的默契卻讓他止住了腳步，目送著少女離開。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上岸，祂這才潛入海底。

    隻是從此，東海域的海洋生物們都知道，海中王者不再常年呆在海底中心，而是重新守護起這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