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賀家已到深夜。
燈火刺目的璀璨,徒留一室靜寂。
停在別墅門口的幾輛車已離開,空蕩之下,賀知瀾在停車,顧夕翎先進屋,原先砸得狼藉的屋內已經被整理完備,又是最初那副豪華清淨的模樣。
唯獨沙發上坐著的女人,一動不動,頭發淩散,任憑奢侈點綴的雍容,都掩不住她滿眼沉寂的落寞,淒哀。
鍾絲筠還沒走。
已經快十二點了。
顧夕翎不知道她為什留下,可耳邊還是響起了幾個小時前聽到的那些話。
那些清晰又刺耳的話,還是那鋒利。
顧夕翎原以為自己會抵觸,但好像是賀知瀾回來之前那些話,給她心打下了夠穩的強心劑。
讓她知道,如果沒有能力去抵抗,就嚐試去擁有坦然處之的勇氣。
安然自若,颶浪亦平息。
顧夕翎平靜下呼吸,慢慢走近,一直到鍾絲筠身邊。
“鍾姨。”她溫聲喊。
聲息打破了寂靜,鍾絲筠聞聲抬頭,一張濃妝豔麗的臉高貴消無,僅剩被劇烈打擊後的落魄,她迷惘地盯了顧夕翎幾秒,很淡很輕地笑了下,低頭,沉默片刻,明知故問:“這晚,和賀知瀾一起回來的?”
顧夕翎沒吭聲。
答案就不言而喻。
鍾絲筠滿腦海都盤旋賀振威今晚徹底翻臉說的話,現在又是賀知瀾和顧夕翎這了如指掌的發展,真是什都踩在他們賀家的如意算盤上。
鍾絲筠倏然覺得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那種狼狽之後掀起的丁點微瀾,將她裹挾,鍾絲筠抬眼,逼人的目光就又緊盯住顧夕翎的眼睛。
顧夕翎被她盯得下意識後退,後腳跟撞上沙發邊,停下。
兩人寂靜之間,顧夕翎那張果然越看越熟悉的臉,徹底生生剝離開鍾絲筠記憶的痛點,鍾絲筠用盡全力,都再裝不出一點兒溫柔長輩模樣了。
她諷刺地勾唇,低聲:“難怪,真的很像。”
和顧夕翎第一晚到賀家,從賀振威嘴聽到的話如出一轍。
顧夕翎臉色沒撐住,微變。
可鍾絲筠隻是看她這副單純的樣兒,疏冷笑起來:“顧夕翎。”
顧夕翎身體微僵。
迎著明光,一下看清鍾絲筠起身後,臉色繃緊那副戾氣欲燃的壓迫襲來。
顧夕翎剛要躲,就被鍾絲筠狠狠用力錮住了手臂,她問她:“知道你現在對賀家的最大優勢是什嗎?”
就在她張口要再說什時,賀知瀾疾步靠近,抬手一揮就把鍾絲筠揮開,他很幹脆地顧夕翎護在身後,冷眼盯著現在已毫無理智的鍾絲筠。
“棠姨。”賀知瀾冷聲。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敢出麵的棠姨趕緊出來,“在——”
話還未完,賀知瀾就果斷開口:“請人,恭送客人。”
好聽點的解釋,是送人如儀,但現在賀知瀾擺明是知道賀振威的決定,兩千萬必然已經周轉結束,打到了鍾絲筠賬戶,甚至更多,全給她作為封口費。
鍾絲筠才慌了,賀振威這下和她來真的。真到她清楚至極,今天隻要她走出賀家這個大門,以後就再和這甚至lunas沒一點關係。
那這樣,這些年鍾家搭進去的籌碼就什都沒了。
賀振威真是在她身上算盡心機,算到鍾絲筠現在手上什牌都耗盡,她華麗的資本,現在全淪為充資lunas的殘股。
所以鍾絲筠今天要走了,她就真輸了,不能,她還不能輸。
鍾絲筠幾乎被憤恨衝昏了大腦,現在賀知瀾的一句請保鏢“恭送”的東家口吻,更是讓她臉色徹底繃不住地大變。
再考慮不到更多,鍾絲筠急得盯著顧夕翎就像盯住了最後那根救命稻草,她手上是沒牌,但隻要她一天不收封口費,她手上就還掌握著賀、顧兩家的秘密,賀振威到此為止都諱莫如深的那些秘密。
而秘密,就與顧夕翎有關。
鍾絲筠一下就抓住顧夕翎的手臂,眼淚凶狠淌下,求人都裝得卑微至極:“夕翎,夕翎,算鍾姨求你,和哥哥好好說說,我們再好好談談,鍾姨這次一定——”
可沒等鍾絲筠說完,賀知瀾就風雨欲來地把顧夕翎直接護進了懷,神色重戾,聲音驟高:“棠姨!”
棠姨急應,隨即匆匆趕來的保鏢直接把鍾絲筠帶了出去。
別墅內還久久回蕩著鍾絲筠痛哭的聲音。
顧夕翎僵在原地,一時間,大腦亂到什話都在頭紛繁洶湧。
一夕之間,鍾絲筠這個名字就徹底被賀家排除在外,隻因為於賀振威而言,從機場那次開始就是警醒,這幾周,賀家給足了鍾絲筠消化這背後意思的時間。
本可以不那不留情麵的結束,但今晚鍾絲筠一場發泄,直接燃燒了導致他們關係提前結束的導-火-索。
是,棋子是可以擁有脾氣,但如果已經是一枚毫無價值的棋子,還要展露脾氣,那就斷然會是廢子下場,無一例外。
這就是賀家的處世之道,果斷、冷血。
所以鍾絲筠根本再無回旋餘地。
而她說的有關於顧夕翎現在對賀家的最大優勢是什,答案又何需多想。
顧夕翎自己也足夠清楚。
就是她的毫無脾氣。
今夜,注定一夜無眠。
那種心有餘悸的驚懼,終於還是震蕩進了冷風,不聲不息,終至淒慘淋漓。
鍾絲筠的消失,仿佛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內。
就連時迷糊時清醒的賀老太太都沒多過問一句,隻延續著對顧夕翎的暖陽,任由賀家由內而外的冰冷淹沒進風塵。
而於鍾絲筠的結局,顧夕翎心有不適,也有難忍,但她能做什,又敢做什,顧夕翎就是清楚,這種讓人心冷的方式在從商世家太過常見。
談利益不談感情,隻因感情是利益最精致又廉價的存在。
鍾絲筠錯就錯在,她太貪心,既要和賀振威談感情,又不妄割舍利益,那最後落得人心俱傷,隻怪她自己了。
顧夕翎的確是真的溫順,但同時,這種冷漠觀念好似已經開始慢慢植入她內心,變得根深蒂固。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顧夕翎都維持著上學下學的課程。
賀知瀾則是越發的忙,學校那邊已經談好了後續升學更多深造,來年開春之前,賀知瀾暫時留在國內。
什動靜都在時間的消磨越發銳減。
照例,賀家的年過得要有排麵,所以光從慶賀年宴準備來看,光是賀家主辦之邀的對象就不在少數,好幾家交好世家名單都清晰列在一起。
往常是鍾絲筠主動操辦,今年全部落入了lunas秘書組。
的確,鍾絲筠這件事是會落人話柄,但賀家落人話柄的事太多了,賀振威絲毫不在意這一件,甚至集團那邊已列的名單,並沒有避嫌鍾家。
但鍾家會參加,就不代表鍾絲筠會參加了。
這次赴宴對象,以南北為分,季、顏兩家因為和賀家的往來,近幾年重心發展著落北方,季楚嵐和顏熹微才會順勢出現在京城。
但這兩家更多的發展還是在南方,包括鍾家。
而原先早在京城獨大的,是賀、陸、黎、溫四家。
陸家是因為長子陸霆西和次子陸司敬及小妹陸衿羽都不在國內念書,陸家最近忙於開拓海外版圖,才未有太大動靜,但與賀家最為交好。
另外的黎家和溫家又與賀家存在一定利益合作與相對,關係算上層之好。
所以這次賀家主辦慶賀,大家都會相應受邀出席。
交往為甚,不拂賀家之意。
禮服送到別墅的時候,顧夕翎那邊還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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