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胸中五味陳雜，最終鬱氣橫結，攥緊五指，問道，“能保住嗎？”

    叢菊抖抖嗖嗖，“墨硯請的大夫是外頭草堂醫師，素日隻能治些小毛病，他不敢給夫人用藥。”

    不給用藥，就意味著這個孩子留不住，陸做事自來穩妥，從不會焦躁，這是頭一次感到心慌，“備馬車，去英國公府。”

    陳氏在後麵叫他，“瑾瑜，這晚你去英國公府做什？”

    陸腳步沒有停，陳氏心驚不已，急道，“咱們府有大夫，眼下孩子也生了，那兩個大夫就撥過去給晚媱吧，你去英國公府也是打攪他們，這多不好。”

    可惜陸宛若聽不見，飛快出去，上到馬車後囑托墨硯，“你留下，帶那些雜役守好檀棠院，今晚誰都不準從那兒進出。”

    墨硯聽出他話的戾氣，慌忙應一聲，轉身見了幾個身強體壯的雜役將檀棠院團團圍住。

    馬車飛馳到英國公府，陸匆匆落地，恰好看到英國公顧淮山貓著腰進儀門。

    顧淮山早些年任詹士府的詹士，托大也能被當今太子稱一聲先生，這些年雖然從詹士府退下來，皇家仍對英國公府眷顧，百官中的恩賞是獨一份的，顧淮山如今閑在家中，逗鳥看花，不亦樂乎。

    “國公爺慢走，”陸追到跟前喊住他。

    顧淮山打了個激靈，扭頭看清來人方才鎮定，笑道，“老夫還當是家中小廝，偷喝了幾杯酒，正怕被人碰見，你是來找明淵的吧，他昨兒夜才回京，挨了兩刀，正躺著養傷呢。”

    陸衝他作揖，音調中帶著慌，“晚輩的夫人有滑胎之像，府上常請宮中胡太醫看脈，求國公爺往胡太醫府上遞個帖子，晚輩感激不盡！”

    顧淮山神情一凜，趕緊扯著他上馬車，“趕緊走，別耽誤了時辰。”

    陸汗流浹背，帶他上了馬車朝胡府奔去。

    另說陸家這，陳氏見陸離府後，心中也是慌亂，她今兒做的太著急了，陸估計已對她不再信任，現在他去英國公府，就怕西廂房的小蹄子給他吹了枕邊風，還不知道他要跟英國公夫人說什呢。

    她得去檀棠院探探風聲。

    她強做平靜的等著大夫用臍帶血調好藥喂陸瓔服下，才打著探望的名義，叫人備了些參湯帶著兩個大夫火速趕往檀棠院。

    檀棠院前圍了一群雜役，墨硯看她過來，陪著笑道，“老夫人您還是請回吧，世子爺臨走前特意吩咐不準人進院子。”

    陳氏心下一咯，麵上卻擔憂，“瑾瑜不知道什時候才能回，晚媱哪能等的住，我帶了大夫來，好歹先給她看看。”

    墨硯甚為難，“這、這要是世子爺回來了，奴才們擔待不起啊。”

    “這都什時候了，你擔待不起，我孫子等的起嗎？趕緊給我讓開，瑾瑜回來我自會跟他說清，”陳氏厲聲道。

    墨硯眼睛往上往下看，猶疑了好一會，一眼見陸腳步飛速過來，他身後的胡太醫被兩個小廝托著走，直嚷著慢點兒。

    陸眼眸寒沉，先對陳氏道，“母親請回吧，二妹妹那缺不得你。”

    陳氏微訕著說了個好，一轉身便是咬牙切齒。

    陸此時無暇再觀察她，帶著胡太醫進了西廂房。

    那廊下秀煙捂著嘴一直哭，被叢梅拽進耳房，叢菊開了門讓陸他們進屋。

    這時床上的圍帳早已放下，胡太醫話不多說，當先給餘晚媱把脈，隨後開了藥方子讓叢菊去煎藥。

    二人轉到外間，早有人送來茶水，胡太醫呷了一口茶，“按著藥方子吃上一個月，至少要再臥床兩個月，這胎才能養住。”

    陸微鬆了口氣。

    胡太醫又道，“這兩個月得惜護著，斷不能再行房事，陸大人可得注意些。”

    陸那張冷臉有瞬間滯凝，隨之而來的便是自厭，他所以為的冷持，別人一眼就能看穿。

    胡太醫當他掛不住臉，笑道，“年輕人就是火氣旺盛，夫妻太過恩愛也是常有的事，隻是容易過頭，這女人得精養，稍微一不仔細，就頹了，宮的娘娘們哪個不是用金玉堆起來的，身邊服侍的太監宮女數都數不過來，您這院子的丫頭還不及我一個糟老頭子用的多，您對自個兒苛刻是好事，您夫人可不行，這還帶著身子，要是換個別的人家，早當祖宗供起來了。”

    陸若有所思。

    胡太醫一杯茶喝完，打著哈欠道，“不早了，我就不在這討嫌了，這方子吃完了記得過來找我開保胎藥。”

    叢梅將備好的份禮塞給他，陸親自送他出陸府。

    待他再回屋，屋藥香彌漫，餘晚媱背靠著枕頭，半合眼，麵容憔悴，任叢菊喂她喝藥。

    陸彎腰坐到旁邊的暖榻上，拿起一卷書冊翻看。

    室內安寂，隻有時不時碗勺觸碰發出的脆聲。

    叢菊喂完藥，小心扶她躺下，便悄沒聲息退出屋。

    陸手中那卷書再看不下去，轉頭瞧著她，喝了藥，她沾枕頭睡過去，此刻神態沉靜，眉眼放鬆，隻是麵色太蒼白，最是紅豔的唇也失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