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扭傷了右腳踝,趙音芸在家悶了幾天,期間葉連舟替她去琴行把古箏取了回來,她每天就在家練琴,兩人誰也不再提那天夜發生的事情。
周日晚上,原本約定的一家三口每周一聚的晚餐,母親陳濤白給她發消息讓她回去吃飯,她以腳扭傷了為由沒有回去。
第二天一早,陳濤白就親自上門來找她,名義是看望她,實際是勸她去報名市政府的人才引進或者a大的青年教師招聘。
陳濤白表麵雖然比趙明淮溫和,但其實比趙明淮更執著。她不會像趙明淮那樣暴跳如雷,但她會一直給你講道理,條分縷析,多方論證,就好像證明一個公式或定理的正確性一樣。
她可以接受你暫時的偏離,因為這將給她提供反向論證依據,但她若是發現你有長久偏離的打算,就會開始啟動全麵論證。
現在,就到了她全麵論證的時候。
趙音芸坐在餐桌邊,盯著手中的湯匙,木然地聽著她的長篇論證。湯匙有兩顆煮開了花的綠豆,在白瓷湯匙像兩個泡溫泉的小人,她想象著自己是其中之一。
“音音,媽媽講的你到底聽沒聽進去?”
陳濤白一口氣喝了半杯水,手握著拳頭放在桌麵上,身子往趙音芸的方向傾過去,著急地問道。
趙音芸一開始還會與她解釋、爭辯,但此刻她已經放棄了,她不知道該如何給她解釋,這個世界上除了公式和定理,還有一種東西叫喜歡,喜歡是沒有道理可論證的。
“媽,你要是說完了就回去上課吧,我要練琴了。”
她說著放下了湯匙,一瘸一拐地向書房走去。
陳濤白眼睜睜看她將自己一個人撇下,頓時臉都氣白了,但看著她一瘸一拐的背影,還是有些心疼,於是起身跟了過去。
趙音芸在古箏前坐下,緩緩地戴好義甲,看著自己的雙手,道:“媽,你應該已經很久沒聽過我彈古箏了,我彈一首給你聽吧。”
說著也不等陳濤白回話,左手一按右手一抬,雙手便在琴弦上彈了起來。
陳濤白終於無法忍受她的冷漠態度,衝過去一把按住她的琴弦,盯著她,“音音,你到底要爸媽怎樣你才能不這偏執?”
趙音芸騰地站起身,身下的琴凳被撞得翻了出去。
“媽,你為什還不明白,偏執的是你和爸,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博士、不是隻有體麵的工作才算有出息,你們的女兒,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滿足你們的期望,我不是一個木偶,任由你們提線,任由你們打扮,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我也有自尊,我也想要有那一點點自主權。”
她的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著,她緊握雙拳,努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繼續失控,她從來沒有這樣對母親講過話,雖然說出這些話會讓自己心舒服,但她並不想讓母親傷心。
陳濤白怔怔地望著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讓你們失望了,我也對自己很失望,我也希望我可以一直做你們聽話懂事優秀的女兒,但是媽,我現在真的做不到了……”
陳濤白走後,趙音芸埋頭練了一上午的琴,二十多年的恨意全都發泄在那二十一根琴弦上。
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忍耐。
小時候她不被允許吃冰激淩,有一次實在很想吃,跟父母說了後,父母說,你把這本字帖練完,就可以吃一個。於是,她耐下性子,用兩天時間練完了一本原本要練一個星期的字帖,最終獲得一個冰激淩。
後來她發現,隻要每次表現超出父母的期望,她就會得到一些額外的獎勵,比如提前做完作業,多出來的時間她可以被允許看課外書。
於是,她每一次都爭取比父母的期望超出一點,這樣就可以獲得一點點額外的自主權,每一次都是,直到她發現父母的期望沒有盡頭。
世界仿佛頃刻間坍塌,周遭陷入無邊的黑暗,她幾乎就向那無邊的黑暗投降了。
現在,她不想再做那個永遠忍耐著等待著被施舍一點點自主權的人。
“嗡嗡嗡……”
電話響了,是寧佳,她拿出手機點開免提。
“音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你怎不大高興啊?我告訴你,這個消息一定讓你開心,你想不想知道?”
寧佳的聲音透露著興奮,她的心情也跟著明亮了一些。
“什好消息,你又發財了?”
“不是,我沒有發財。哎,我直接告訴你吧,你不是想搬家嗎,我媽說我家在a音學院後麵的丘山小院有一棟小別墅是空著的,可以給你住,那麵住的大多都是a音學院的教授們,再適合你不過了。”
“真的嗎?”趙音芸喜出望外,聲量都提高了不少。
“當然是真的,別墅有專門的練琴房,還有專業錄音設備呢。”
“佳佳,你簡直太好了!”趙音芸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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