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整隊廢了!
芳芳木材廠是半廢棄狀態,唯一能暫住的地兒隻有三層的值班室。
兩個麵色陰沉,頭發油膩的瘦子和胖子從樓道內走上來,他們是老殷腦海產生的幻象。
這兩人聊著葷段,與老殷和孫隊擦肩而過走向樓道盡頭的值班室。
老殷天生就是幹刑警的料!
他能通過日積月累的生活狀態,情理法則,客觀邏輯和現場痕跡,快速成像,在腦子直接預演。
值班室一片狼藉,燈泡因接觸不良而跳閃,寒風灌進糊著報紙的破碎窗戶。
酒瓶,盤子,黴變的肉菜散落在茶幾上,垃圾遍地,蠅蛆縱橫。
胖子穿過肮髒的環境,解開腰帶向廁所走去。瘦子進了廚房。
老殷穿著鞋套蹲門口,定位著胖子和瘦子在地麵的擦蹭痕跡。
片刻後瘦子重新回到老殷視線,斜靠在沙發上啃著一塊剛出鍋的骨頭。
吃得狼吞虎咽,發黃的牙粘黏著縷縷肉絲。
“老孫,廚房!”
孫隊瞄了眼茶幾上變質的燉肉,剛抬腳往廚房走,就看到肉堆旁兩團揉皺的紙張。
他夾起撫平,是兩張數學題,“美術組有24人,體育組的人數是美術組的四倍,兩個組共有多少人?這是幾年級的數學題?”
“二三年級吧。”
胖子在廁所撒尿,他的大腿邊是蹲著的老殷。
渾濁的尿液射向馬桶,老殷凝視著馬桶圈尿漬的印記。
孫隊走進廁所,“那孩子,八歲,二三年紀。”
“不一定,”老殷搖頭,“門口右邊的牆上有小孩寫真,還有結婚照,可能是這屋本來的孩子。”
胖子上完廁所走向臥室。
老殷跟著他進臥室,在門口拉了兩次燈線,不亮。
隻能打開探照燈。
臥室被一張雙人床占據,被子和床單汙濁不堪。
老殷蹲在床前,讓視線跟床褥齊平,調整探照燈的方向——煙頭,分泌物,毛發和皮屑在光照下猝然顯現。
他將探照燈對準褥子上帶血的虎牙,目光一凜。
張乙安跟他說過,“屍體右側虎牙斷裂,排除自然換牙。”
老殷緩了好一會,這孩子跟殷天一樣大,也跟桑國巍一樣大。
老殷年輕時是奮勇無敵地愣頭青,可他自從有了個對他愛搭不理的女兒後,內心軟了,他見不得這樣的孩子受苦,“叫技術隊吧。”
孫隊看著那玲瓏的小虎牙,狠踹牆皮,衝著對講機直嚷。
兩人壓著股邪火,先後走出值班室,立在走廊盡頭,沉默地眺望著土黃的田地。
夜雨昏黑一片蒼茫,萬物伏霜。
老殷從內兜抽出煙,早被雨水泅濕,軟軟地塌在指尖。
小靈通又響了起來,藍光屏幕上顯示著“殷天”。
孫隊蹙眉看老殷,“人家打一晚上了,你倒是接啊,這都幾點了。”
“跟我耍脾氣呢,明兒上午學校有遊園會,要家長去……現在咋去!接了我咋說!”
老殷摁了“拒接”。
可小靈通仿佛在跟他較勁,鍥而不舍地響個沒完。
殷天打了七遍。
七遍無人接聽。
41號聯排的客廳,一片死寂。
唯有殷天憂懼的呼吸和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嘟……”。
她在絕望等待中第一次恍然覺得,她父親是別人的警察,於自己,狗屁不是!
台幾上的歐式電話在中式家具中格格不入,她努力將焦點定格在電話上,但餘光不自覺地跳向對麵沙發。
葉絨和桑淼淼兩張瓷白色的鬼臉帶著一模一樣的必勝笑容,肩並肩坐在沙發上,麵朝電視,像在看自己喜愛的節目。
殷天駭得兩腮青筋隆起,蜷縮在台幾左側,抖得跟摸了電門似的。
“噦”她胃天翻地覆。
“噦……噦……”
她想吐,可小腿綿軟得像兩根繩,站不起來,殷天眼淚鼻涕流做一團,隻能哆嗦地往前爬。
從客廳到衛生間,這遙遙之途似是無期。
她被恐懼之手攥住心髒和胃囊,撥弦一樣,又彈又挑,像是在戲弄她。
殷天頭一次感受到胸骨後麵針刺刀割的燒灼疼痛。
她“啊啊”地死命叫喚。
終於摸到了衛生間的門,殷天哼唧著攥住門把手,借力支起兩腿。
一拉門,一個龐然大物直直將她拍在地上,猝然遁入黑暗。
她被壓得幾乎窒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冰涼滑溜,還有一絲溫溫熱熱的大物。
好像是她的——桑爸爸。
殷天殘存的理智,終在此刻碎得稀爛。
東曦即駕,紅日噴薄。
警戒線將41號聯排圍得嚴嚴實實,警車和鑒定車輛到達現場。
正是上學上班的高峰期,頂著遲到風險,烏泱泱圍作一團。
記者們踴躍奔赴而來。
餛飩店的李九書也在其中,驚懼不寧,桑家是她的老客,桑國巍出生時她還抱過呢。
警員們維持著秩序,來回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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